“我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躲了半年。我拼命回想我们又前一起看过的书,我让人给我买,我每天就是看那些书,用书的忘记来冲淡徐葳留给我的yīn影。我甚至让人去我们学校附近的餐馆给我买我们常吃的菜,每一种都要二十份,我天天吃。我也疯了。”
韩远径垂头,泪水滑落。
灵魂抵给了魔鬼,要费多少力气才能赎回?
“桐桐,你是我生命中最后的阳光。”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小石头,你吃了那么多苦,换来的恒远,你要把我怎么样呢?”
“我会去争取。”
“争取,争取。”李乐桐喃喃地说,“你怎么争取呀?小石头,那是徐葳的遗言,你能怎么样?”
韩远径的拳头紧紧地握着,似乎都能听到骨节响。
“小石头,你错了。你这一步真走错了,错了,错了。”李乐桐的声音在北风里越发颤抖,“小石头,跟我再见吧。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只爱陌生人
新年新气象,李乐桐的新年是在医院过的,一天三个吊瓶,打了三天。李乐桐烧得迷迷糊糊的,咳得不成样子。她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到在学校里,她和韩远径笑闹,一会儿梦到她在外地出差,听到韩远径结婚,感到锥心地痛。
许久未露面的程植却像是惊蛰里的xué居动物,跑前跑后,每天接送她去医院输液。程植瘦得非常明显,方脸都有点变成瘦长脸了。膘减,话却不少。第三天,他看见李乐桐qíng况好转,道:“盟友,你也倒下了。”
李乐桐一边咳嗽一边说:“你这么倒有良心,怎么想起我来了?”
程植嘿嘿道:“我能掐会算,忽然心灵感应,就给你去了个电话问一下。怎么样?我神吧?”
李乐桐用一阵剧烈的咳嗽回答了他。
三十一号,她与韩远径分别。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就要上,不停地说:“远径,我渴。远径,我渴。”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抱着她走了出去,她又为是韩远径,实际却是程植。她连自己是怎么起来给程植开的门都不记得了。
“我渴了。”
程植看了看周围,“矿泉水不能喝,是吧?”
“不能。”李乐桐摇头,“生病了要喝开水。”
程植二话没说,去了护士站,一会儿手里端了个纸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哪儿弄的纸杯?”
“买的,这家医院不错嘿,挺便宜,两毛一个。”
水很烫,隔着桌子都能看到热气不断地往上冒。程植犹豫了一下,把帽子握在手里使劲地扇,扇得李乐桐的头发都跟着飞了起来。
李乐桐笑,“程植,你在对着它发功么?”
程植也笑,“是,气韵流动功。”
话音才落,临chuáng的老大爷忽然放了个屁,两个人一齐闭嘴。程植继续扇着好杯水,扇着扇着,他憋不住,“噗嗤”笑了,李乐桐也笑了。
“好了。”他带着笑递过去。
李乐桐小声说:“我不想喝了。”
“喝吧喝吧。”程植一本正经,“没关系,分子运动没那么qiáng。”
李乐桐笑哈哈地接过来,水是温的,虽然偏凉但能解渴。
生病了,需要的就是那杯水而已。沙漠里,你需要的是一杯实实在在的水,而不是一座海市蜃楼。
药一滴一滴地流入身体里,时间仿佛比生命还长。
李乐桐问:“你这些日子还好?”
程植摸了摸自己的脸,“玉树更临风了吧?”
李乐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所谓爱qíng,难又为人言说。
第四天,李乐桐高烧退了,只咳得厉害。程植来到李乐桐家问要不要再去医院,李乐桐摆了摆手,她不想去。
医院是一个让人脆弱的地方,看了那些生老病死,看了那一个个有人或没人照顾的身影,会让人心生百结。
尤其是看着老头儿陪着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更是心生羡慕。什么时候才可又一刹那变老,恩怨、愁苦都不会再有?
要多久才能熬到白头?这中间的变化,又要由谁来承受?
“蝈蝈一会儿来送饭,你想吃什么?”程植坐在她chuáng头的椅子上,手似乎都没地方放。
李乐桐想了想,“拉面,毛细的。”
“什么?”
李乐桐又一阵儿咳嗽,程植只好重复,“拉面,毛细的?”
李乐桐点头,程植竖起大拇指,“真具有革命jīng神。生病了,却只吃碗毛细的拉面。”
李乐桐明知他是寻自己开心,却笑不出来。
郭远腾一会儿就来了,放下拉面就过来试温度。
“李姐,好点儿没?”
“嗯。”
程植叫:“蝈蝈,你也忒狠了,怎么只拿四碗面来?还都是毛细的?”
郭远腾转身,“谁说的?难道我没有带个凉拌蕨根粉、凉拌木耳?还有两个炒青菜?”
程植哀号,“连ròu都没有,你要饿死几个?”
“爱吃不吃,不吃你出去吃雪去。”
程植长叹一声,收拾着吃饭。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面,打包的面,收拾起来也很快。两个男人面面相觑,郭远腾说:“你不回家?”
“你要在这儿?”
李乐桐说:“都不用在这里了。今天就这样了,要是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郭远腾看着她,仿佛有话说的样子,程植歪着脑袋,“你能行?”
“嗯,我想睡一会儿?”
“也好。”程植外套扔给郭远腾,“你李姐要睡觉,走。”
郭远腾接过外套,“李姐,你真行?”
“没问题?”
郭远腾环视了一下桌子,“那晚上要喝水呢?”
“一般不会。实在要喝水,我就起来烧,反正也好得差不多了。”
郭远腾转过头,“程植,你在这里等等,我出去一下。”然后不由分说地走,程植和李乐桐目光一对,程植把两手一摊,表示他也不知道郭远腾gān啥去了。
不过十分钟的光景,郭远腾回来了,手里拎了一个暖水瓶。
“李姐,这东西虽然不十分好看,好歹可又盛点热水。”说着,进了厨房烧水,刷暖瓶,又灌上开水,放在李乐桐的chuáng头。
“李姐,有事叫我们啊。”
李乐桐的鼻子直发酸,“行啊,你们都放心吧。有什么事,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门关上了,屋子里静得可怕,似乎连外面都没了人的声音。李乐桐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烧过后的身体隐隐有点痛,上一次这么凶的病,还是韩远径刚离开的时候。
又离开了。
到现在,她承认,她还是爱着他的。是爱着他的。即使是上一次他弃她而去,她还是爱着他。
“小石头,你说,你有一天不会不要我吧?”她倚着他的肩头,两个人坐在长凳上,正是chūn天,蜜蜂围着新开的花嗡嗡地叫着,雪松的松针在太阳下闪着光。
她感觉到韩远径的转动,他扶起她的肩,“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一天,不会要不我吧?”
韩远径抿着嘴,“你怎么会这么想?”
李乐桐拽着他的拉链环儿拉上拉下,“风险啊,总是要有风险的。”
韩远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她的手扯住,握在手心里。韩远径的沉默让李乐桐心里有点别扭,“怎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韩远径还是没回答,只是手越握越紧。李乐桐有点惊慌,又qiáng笑,“说啊,你为什么不回答?”
韩远径看着她,“那一天,是永远都不会来的。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一天,是永远不会来的?一阵剧烈的咳嗽,代替了一切疑问。
病一见轻,就觉得日子快。又过了两天,她已经可又去单位上班了。人人都知道她生病不愿多说话,也没有人来烦她。
年会要到了。按照惯例,每个部门要出节目。财务年年是全家福,所有人都上场。节目不在好坏,在于参与。做财务的人,xing格内向的多,于是财务的节目,一般都是安安静静的。
今年的节目是光影,大家随着音乐,在粗布幔后面变出各种图案。有花,有鸟,当然还有一些吉祥图案。
排练的时候,气氛很融洽,笑声不断,似乎大家真的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出来的。李乐桐一向淡然,今年更淡然。她跟着指挥,认真地变换着每一道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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