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界_亦舒【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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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变了,戾气十分,他们的shòuxing毕露,其昌,我非常的失望。”

    “我早说过你,热qíng的人容易失望,这是必然的事。”

    “其昌,同时我也觉得累。”

    “天天工作廿四小时,想不累也不行。”

    “其昌,我决定休息一下。”

    我心一动,莫非时机已经到了?

    “我告了一年的假,停薪留职。”

    “呵,天大的喜讯。”我雀跃。

    “我们可以结婚了。”

    就这样我们便乐洋洋的筹备起大事来。

    不是说笑,多谢张碧琪,要不是她摆出一副堕落得烂心烂肺的样子出来,我的慡慡对她那伟大的事业尚念念不休。

    我们在一、两月间便办妥一切。

    新居、新家俱一应俱备,我为这头婚事早已准备了三五年,婚后其乐融融,慡慡不再出去跑新闻,只在家撰些杂文稿,空余时间把一头家打理得整整有条。

    有一天下午,她说:“原来张碧琪被判入女量监禁所一年。”

    我冷笑,“她还算女童?”

    “其昌,你怎么一点同qíng心都没有?”

    “社会上的渣滓。”

    “还有。”

    “什么?”我没好气。

    “她母亲死了。”

    “怎么死的?”我非常震惊。

    “原因不详,听说是自然死亡。”慡慡说:“其昌,不一定要在欧洲念大学的女人才可以恋爱,碧琪的父母很相爱,孩子们也很听话,直到他父亲在地盘意外丧生,她母亲才自bào自弃,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不是理由,坚qiáng的人,无论在什么qíng况之下,都可以生存下去,况且这毕竟还是安泰的社会,只要肯劳动,就可以图得温饱。”

    “好了好了,别慷慨潋昂地演说了。”

    我叹息。“你看,你的努力全都泡汤。”

    “还有。”

    “我不要听。”

    “这件事你非听不可。”

    “我不要听。”

    她啼笑皆非,“赵其昌,我有了孩子。”

    “什么?”我跳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不是说不要听?”

    “唉,我是不要听港闻呵!”我大力拥抱住她。

    快做爸爸了!

    “想想人生如此多灾多难,把孩子生下来……太不够义气了。”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我说:“坚qiáng的父母,生不出懦弱的孩子来。”

    “到底要苦苦挣扎。”

    “别消极好不好?喂,你那份工作,也不必保留了吧?”

    “想不到我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一下子投降做了主妇。”慡慡自嘲的说。

    “马不停蹄,会累坏,休息一下,东山复出,岂非更美?”我安慰她。

    “唉,其昌,这社会的节拍这么快,停下了来,哪里还追得上?别哄我。”

    我尴尬的笑。

    慡慡安心在家养胎,一切平安,无话即短,我们过得很幸福,事实证明慡慡能文能武,能收能放,确是才女。

    慡慡临生产的时候,我常常在傍晚与她在附近散步。

    一日我们正在谈将来生男生女的问题,迎面走来一个少女同我们打招呼。

    我俩一时间没把她认出来。

    少女笑,“我是碧琪呀。”

    “碧琪!”慡慡叫出来。

    她那头长发剪掉了,衣服也素净得多,脸上全无化妆品,端端庄庄的一个少女。

    “林姑娘,”她说:“恭喜恭喜,你快做妈妈了。”

    “碧琪,你近况如何?”慡慡又开始查根问底。

    “我出来了。”

    “是,我听说。”

    碧琪说:“现在我在一间厂里做。”

    “太好了,碧琪,我很替你高兴。”慡慡既看外又欢喜口

    碧琪世故的笑笑,“我发觉最后救你的还是你自己。”

    我说:“讲得再对没有。”

    慡慡与她jiāo换地址,我们便分手。

    慡慡说:“哈,说我没用?救不了人?碧琪怎么改邪归正?希望在人间,赵其昌,你没想到吧?”

    “巧合而已。”我说。

    “好,将来我的儿女一定要做社会工作者。”

    “不做记老吗?”我取笑她。

    “看到碧琪终于得救,我实在非常非常开心。”

    我说:“我也是。”

    “你关心吗?”慡慡不置信。

    “你关心的一切,我也关心。”我由衷的说。

    我们紧紧握住了手。

上司

    调组的时候,曾新生的老板彼得杨悻悻地说:“就是看不得我手下略有一个平头整脸的人。”

    这样说已算是表示赏识手下,新生不禁有点高兴。

    彼得杨叹口气。“你这次出去,要小心行事。”

    “是。”

    “新上司陈丹是个怎么样的人,相信你也听闻了。”

    新生实在不敢搭腔。

    “那女人是个疯子。”

    新生吃惊地看着看彼得杨,佩服他乱说话的勇气,新生自小xingqíng温和,做什么都留个余地,很少冲动,也很少为自己的言语与动作抱歉。

    成年人嘛,怎么可以乱说话。

    “做得不满意,去大老板处告她,我支持你。”

    哗,公然煽动手下越级挑战,非同小可。

    看样子彼得杨真恨死陈丹挖去他的得力助手。

    新生只得说:“看qíng形吧。”

    “陈丹的私生活一直làngdàng,你要当心。”杨彼得狞笑数声。

    新生莞尔。“但,我早已过了二十一岁了。”

    “她会蹂躏男童,相信我。”

    “我会步步为营。”

    “陈丹是个贱人,我要好好对付她。”彼得杨握紧拳头。

    新生退出来。

    多么好,这样当众恣意侮rǔ对头人,新生希望他也可以做得到:破口大骂,李甲是蠢驴,张乙是狂魔,而赵丙是小丑。

    一定很痛快。

    不过在别人眼中,如此欠缺修养,恐怕也会被视为疯犬,划不来。

    新生一贯的作风是替人设想。

    唉,有头发,啥人想做癞痢。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不能随意诉苦,只得变个方法发。

    新生闷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坐在小公寓的客厅裹,静听音乐,一边喝杯威士忌加冰。

    越来越少约会了,下班已经很累,不耐烦讨好女孩子。

    新生最喜欢的歌,叫夜来香,是一支在他出生前十多年已经开始流行的调:

    那南风chuī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凄怆,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新生也知道,夜来香,就是本市夏季随时可以买得到的玉簪花。

    这种花已经不流行了,正如歌颂它的歌曲一样。

    很久很久之前,男人需要养家,而女人,也乐意给男人养,温柔芬芳一如夜来香。

    新生想,不要怪女xing日益不羁,是男xing的无能,惯成她们这样。

    既然她们非飞到野外觅食不可,就练成一副鹰的模样。

    要怪,可以怪社会。

    他揉揉双眼,明天,要向新上司陈丹女士报到。

    也不只一个人说陈小姐的坏话了。

    年纪比较轻的女同事一听到陈丹两个字,都故作惊慌状。“厉害、可怕!”她们说。

    不是不夸张的,用来博取别人同qíng,一方面特意露出柔弱之态。

    新生心裹暗暗好笑,算了,姊姊妹妹,别作戏了,谁又是省油的灯,谁又比谁更好欺侮。

    陈丹身为一组之长,不见得会张嘴去咬无名小卒,这些人无端先自抬身价,大声叫怕,彷佛真有资格同陈丹招架三数回合似的。

    新生打一个呵欠,怪现象见多了,还真闷。

    一向镇静的他,当晚也作了噩梦。

    梦见一个女巫满嘴鲜血追着他杀。

    新生很明白为什么患癌的人越来越多。

    准九时,他向陈丹小姐报到。

    以前曾经见面,不过都是远距离,这次离她不到两公尺。

    年纪不轻了,仍然标致,晨曦照到她左边脸,却没有放下子,可见是不拘小节的人。

    她开口:“彼得杨的报告给你三个甲。”

    新生只得欠欠身。

    “希望半年后我也能给你三个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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