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界_亦舒【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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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既好气又好笑,“你得罪了人?”

    我又问:“是不是对着冷门客作其不屑状?”

    她点点头。

    “太没风度了。”

    “到这个时候,谁还记得什么叫风度?”

    这些小女孩子,平时吱吱喳喳,一旦遇上什么事,就慌张起来,我倒是顶同qíng她们。

    “大雄,你说我如何是好?”

    “凡事都只有两个选择:做下去或是不做。你要是认为值得,请继续,要是想清楚决定不gān,那么退出。”

    “说了等于没说。”

    “明媚,人生中有很多重要的决定,别人无法帮你的忙。”我停一停,“将来你嫁不嫁谁,难道也要我替你作主?”

    她怔怔的,“真寂寞。”

    “明媚,你想得太多,得失之心也太重,这种小事,不必太紧张。”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她急躁,“安慰人的日气总是千篇一律──什么放开一点啦,不要太紧张啦,其实全是空话。人家水深火热,你还那么风凉。”

    “要退出亦可以,明天一早我同你到澳门去。”我说:“你不是真的想退出吧?”

    “自动失踪?”

    “可以找大会的负责人出来谈谈,相信没有你,选美会也一样可以进行。”

    明媚张大嘴。

    我叹口气,“看,你并不是真的想退出,是不是?”

    她垂下头,“一退出,热闹我就没份了。”

    “你真是在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现身说法。”

    “真的,以前我把生活看得太简单,现在才知道,有许多时候,黑不是黑,白亦不是白。”

    “回去睡觉,决赛是明天。”我说:“我送你回家。”

    “大雄,你不怪我?”

    “怪你?”我反问:“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但愿如此。”

    我拍拍她的肩膊,“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愿望很容易达到。”

    送她到家已是清晨,连我都眼皮发涩,支撑不住,而明媚还要顶到晚上,不知她如何应付,难怪选美规定要由十八至什五岁,过了这个年纪,恐怕会垮下来。

    当夜我特地赴俞府,与俞伯及俞伯母一同欣赏选美决赛。

    俞伯母紧张得不得了,差些没说话口吃。

    俞占取笑她:“星妈不易做阿。”

    “去你的!”俞伯母马。

    当夜出场的女孩子分别穿旗袍、泳装、运动服表演。

    俞伯母说:“明媚一夜没睡,我听到她走来走去,今天一早又赶出去,听她说,光是化一个妆就得两个钟头,胸前都得朴粉,你说为什么来着?”

    俞伯幽默的说:“为娱乐大众,否则电视观众看什么?”

    “也不知道是否只有明媚一个人这么紧张。”俞伯母嘀咕。

    我说:“不会啦,人人一样,有几个笑起来像哭,肌ròu不听话。”

    “嘘,来了来了。”

    我们看若明媚出场,她比初赛时更漂亮,雍容自在的踏出来,顾盼自若,观众爆出热烈的掌声。

    俞伯母松一口气,“在家看比往现场好得多,我qíng愿把票子送人。”

    明媚的身材占尽优势,软而富弹力,肩膀是肩膀,腰是腰。

    冠军一定是她。

    旁观者清。

    旁观者清。

    事实也不允许有什么冷门赢出来,其余的女子都好像缺了一样不知什么似的。

    明媚的泳衣是翠绿的,衬得她光亮照人。

    她的旗袍选白色钉亮片薄纱,非常俗的一种料子,但穿在她身上,加上适当的化妆发型,又觉得年轻女孩子能够尽qíng打扮一下,无可厚非。

    连俞伯都说:“选美虽然老土,但有个美丽的女儿,不炫耀一下,似乎亦对不起列祖列宗。”

    俞伯母说:“选完之后,即时出去念大学,不许做明星艺员。”

    “又封建了,明星艺员有什么不好?”俞伯故作轻松。

    我的看法是:只是明媚喜欢做什么都无所谓,希望她的抉择是正确的。

    任何一份职业都是尽责来做,敬业乐业,都是好职业。

    十五位准决赛的女孩子作问答比赛,每个人都颤抖声音,大失水准,连明媚也不例外,到底只有十多岁,女人身材,孩子脑袋。

    她得到的问题是:“你最希望做哪一类人?”

    明媚眨眨眼,答:“最快乐的人。”

    司仪愕然,这种俗人,自然不明白明媚的答案。

    他反问:“快乐?你不希望做一个有钱人,或是有学问的人,甚至是成功的人?”

    “快乐最重要。”明媚坚持着,“做人快乐,容易满足,已达到成功的一半。”

    这次连司仪都不禁点头。

    我很佩服明媚,老实说,她真是够机智;别出心裁,把一个难度颇高的难题一下子解决掉。

    俞伯母正颜的说:“不是她,还有谁?”

    宣布名次的时候,我握着双手,一选上,明媚与我有危险了。

    第五名、第四名、三名、二名全不是她,只留下个冠军。

    司仪宣布:“冠军:吴美萍小姐。”

    “什么?”俞伯、俞伯母跳起来

    “什么?”我也跳起来

    连入围都捞不到?

    我马上说:“我立刻去电视台接她!”冲出门去。

    连入围的五名都没有,难以置信。

    难道真的qíng人眼里出西施,只得我们看好明媚?

    我一路驾驶一路开怀大笑,真是天意,她若中选,我们有得烦的。现在就好了,明媚不必深夜出外应酬,她九月就动身去做大学生,平凡而通达的道路在等待她,还有什么更幸福?

    飞车到电视台,没等到一会儿!就看见明媚挽着只旅行袋出来,低着头二时也看不出是悲是喜。

    我向她chuī口哨。

    “大雄!”她笑。

    “上来吧,他们不喜欢快乐的人,我喜欢。”

    她上了我车子。

    我问:“你,不用跟他们去庆功?”

    “没有当选,庆什么功?”

    “他们没有睬你吗?”我故意问。

    “快活还来不及,没有时间映人。”她说:“这样最乾脆,要不什么都没有,要不就冠军。”

    “啧啧啧,不是酸葡萄吧?”我偷偷看她一眼。

    她并不难过,好明媚,拿得起放得下。

    “唏,从明天开始,还我真面目。”她说:“大雄,至少我还有你。”

    “‘还?’太委曲了。”

    “死相!死相!”

    老实说:我并没希望她选上,但我亦未料到她会选不上。

    我喃喃说:“那班评判,简直瞎了眼。”

    “是吗?大雄,你真认为如此?”

    “是。”

    “那就够了,大雄,我已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坏牌气女郎

    第一次见到栀子是在表弟的婚礼。

    表弟的婚礼气氛很差。

    小俩口在美国结的婚,事前并没有征得大人同意,女方倒也罢了,因觉高攀的缘故,颇觉得意,男方家长见到媳妇相貌不起眼,家底又平常,年纪又比表弟大了一岁,便一直不悦。喜酒是要补请的,否则无法对亲友jiāo代,但态度就很冷淡。

    我们一家都去了。席间都是熟亲友,没有闲杂人等,依照他们家的阔派作风,如果娶到合意的媳妇,巴不得通宴全香港,如今这样经济,可知是不高兴。

    酒家很近姨丈的家,因利乘便,吃完就打道回府,多么没有诚意。

    本来我很替表弟的媳妇不值,待见到她,就觉得人物认真普通:四方脸,一面孔的不甘心,瞪大眼,不笑不语,自顾自坐著。

    而表弟,真的还小,不知所措,捧看杯茶在喝。

    完了,男人这么早结婚,才二十三岁哪,一管就被管住,什么潇洒自由都dàng然无存。

    本来我算得是半个jiāo际大师,但此刻忙著为可爱的表弟惋惜,作不了声。

    客人都有同感,因此大家的话题益发不著边际起来,什么牌章打不出来之类,十分的无聊,而新娘子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表弟真是的,过十年承受了姨丈的事业,什么好的女孩子娶不到?二十三岁的丈夫……

    这段婚姻要维持到老也可以,乾脆留在美国的小镇过一辈子,别让他见到半个旁的女人,不是不行的。

    ……美国的小镇,我打个寒噤。

    有几个女孩子穿得花枝招展的进来签名。

    婚礼一向是相亲挑对象的好场合,我连忙睁大眼睛,呵!是七姑女儿及她们的朋友。兴高采烈的美丽事业女xing,更就把新娘比下去了。

    她们一群人自行坐开一桌,叽叽喳喳开始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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