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耸耸肩站起来。“你已经证明我的确像你以前的朋友,没有别的事了吧?”
“席小姐,-总也想知道-像的是谁吧?”范文原说。
我微笑。“可想而知,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怎么知道?”
“不难猜呢。”我笑说。
他把我带进书房,我看到书桌上银相架里的照片,不禁也呆住。
太像了。
我捧起照片细细的观看。
“她人呢?”我问。“两个人站在一起比比看,倒是有趣。”
范文原说:“她在去年去世了。”
我张大嘴。
“什么病?”我问。
“心脏病。”
“活了几岁?”
他犹疑,不愿作答,别转了脸。
我很替他难过。
“事先是毫无预兆?”我又问。
“一点也无。”他摆弄着银相架,无限感伤。
我无语,这故事像篇小说。
“都快一年了。”他喃喃说。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长得几乎跟她一模一样。”范文原说。“也许稍微成熟一点。”
我微笑。
他低下头。
我说:“你也不要太难过,生死之间一线之隔,在她本人来说,毫无损失可言,生命那么短,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二十五年与一百年毫无分别,我们纵使活到一百岁,也还是要去的。”
他讶异。“-怎么会有这种论调?像是佛家的思想。”
“事实如此。”我摊摊手。“嗳,我可要告辞了。”
“我送-一程。”
“我自己有车。”我说。
我告辞。
回到家把事qíng经过告诉姊姊,她就抱怨我太老实。
“老实?”我莫名其妙。
“有什么说什么。”姊姊唠叨。“-说没车,他不就送-出市区,到时两人可以进一步了解对方。”
我啼笑皆非。“啊,我发花痴了,利用这种机会?”
姊姊冷笑。“告诉-,路是人走出来的,三、五年后-还嫁不出去,-就没现在这么乐观了。”
我耸耸肩。
我并不相信世上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照片不能作准,不外是范文原思念过度,见我神qíng与他的爱人有那么一点相似,就爱屋及乌。
对于一个活在过去的男人,我没有什么好感,我亦不想做她的影子。
等到再次相逢,我对他的印象好得多,那是一个商业展览,他是乙方的代表,他很亲热的跟我打招呼。
“记得我吗?我是范文原。”
他jīng神奕奕,衣着整齐,一改当日婆妈形象。
我立刻知道自己太主观,怎么可以凭一次见面就武断别人的xing格?上次在沙滩,我何尝不是鞋脱袜拉的,像个小子,今天他也许很惊异的想:怎么她变成职业女xing了?
我们谈得很愉快,也有进一步约会的意思。
他不像要把我当作他以前那位女友,也许他愿意从头开始。
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山顶。
两人畅谈天南地北,非常高兴。
他坦言道:“我喜欢慡朗的女子,所以头一个女朋友是这样的个xing,第二个女朋友也是这样的个xing。”
“这不稀奇,”我温和的说。“但我与她是两个人。”
他笑。“不消-提醒,我也知道。”
我释然。
“-不是一个爱吃醋的人吧?”范问我。
我无奈的说:“我像吗?”
不久我就知道他这样说是有原因的,范文原与“我的前身”实在是不可分割的一对qíng人,他留有她的一切:小学成绩单、旧衣服、纪念册、照片、信件,他的房间简直是一间小型纪念馆,纪念已故的旧qíng人。
他家人丝毫不觉奇怪,gān脆当我是一个还魂的人,一为二,二为一,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自己却觉得尴尬了。
我有种进入蝴蝶世界的感觉。
一个陌生的女人,留下这么多物件。开头是我好奇,伸出脚踏进她的皮鞋里,刚刚是一脚,我便穿了她的鞋子走动起来。
她有上打的漂亮鞋子,高跟的、平跟的,全是纤巧的式样,颜色特别,我尤其喜欢一双珠光粉红的半跟鞋,鞋头是空的,镶着银边与云头图案。
于是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打开柜子取出相配的衣裳,一并穿上。
没想到一下子贪好玩,令得范家的女佣人大惊失色。
因是傍晚,我在老房子的走廊里出现,女佣一转头,瞪大眼看牢我,双脚钉在地下,惊得说不出话来,手直发抖,捧着的一碗茶泼翻在地。
“是我,”我知道她是吓到了。“我是茵茵。”
过半晌她嘘出气来。“是茵茵小姐……”弯身拾茶盅。
我问:“真有那么像?”
“呵,”她拍拍胸口。“简直一模一样。”
我蹲下帮她。“我穿上她的衣服。”
“怪不得。”女佣说。“茵小姐,下次请别这样做。”
“我不怕。”我安慰她。
回到房间里我揽镜自照。她显然去世没多久,一切衣服式样尚未过时,很合我身,虽然我平时的品味要比她随和,但是并不介意偶尔穿一、两件女xing化的衣裳。老实说,我觉得好玩。
文原进来,看见我,呆住,我转过身来,他松口气。“茵茵!”
“你以为她回来了?”我问。
“淘气。”文原说。
我坐下来。“认识你也已经三、五个月,不妨问你一句话,倘若她回来,你选择谁?”
文原脸上现出一种厌恶的神色。“幸亏这种事qíng永远不会发生。”他说。
我觉得很宽慰。因我喜欢范文原,亦喜欢范伯母。
文原说:“这批东西,明天我也该叫人收拾收拾,扔掉它们。”
“扔掉?那多可惜。”
“-管不着。”他佯怒。
也好,他终于忘记我的前身了。
我们两人的关系进展得很好,如无意外,谈论婚嫁也不过是年内的事。
我们之间没有太激烈的爱、十分罗曼蒂克的qíng调,相反来说是种非常和煦的感qíng,永生不灭。
姊姊说:“我才替-放下一颗心,又妒忌。”
“算了吧,范文原只是一个很平凡的男人。”我笑说。
为什么不呢,我自己也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过没多久,文原果然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拾gān净,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
我见那么大的空间留出来,忍不住要霸占,于是把自己的画具画笔都移到文原家,大模大样地在范家写生。
忽然之间,我觉得我是我,不再是她了。
而范伯母与女佣也开始认为茵小姐是另外一个人,茵小姐不穿纱裙高跟鞋,茵小姐老是脏兮兮的粗布与球鞋打扮。
就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的时候,晴空霹雳来临。
一日下班,我照例开车进范家,来替我开门的女佣一脸迷茫。
“茵……小姐?”女佣扶着门很迟疑。
“-怎么了?”我问。
“-……进去看看。”她伸手指著书房。
我连忙问:“太太呢?”
“太太与少爷都出外未返。”
我走进书房。
就算看见一只三个头三十只脚的怪物,我也不会如此吃惊,但是我见到书房那个人,却尖叫起来。
--我看到了我自己--
“-是谁?”我喝问。
那个女子长得几乎与我一模一样,我望向她,就等于对着镜子一般。但书房里明明没有那么大的镜子,而且两个人的衣饰也不同。
她短发,我长发,她穿女xing化的衣服,我仍是牛仔裤。
她看上去也很迷茫,过半晌,她神色转为冷傲,她问我:“我是谁?-又是谁?”
我啼笑皆非,我俩的对白像是在上演真假鲤鱼jīng。
“我是席茵茵。”
“呵,原来-便是席茵茵!”她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我的替身。”
“谁是-的替身!”我也哼的一声,故意把她自头到脚重新再打量一遍。“你又回来做什么?-不是早死了吗?”
“谁说的?”她大为震惊。
“文原说的,-死于心脏病,”我哈哈的冷笑。“真没想到僵尸也会复活。”
“他咒我死了?”
“不在话下。”我在画架边坐下,瞪着她。
我完全明白了,不需要文原的解释,我也知道先前那些话都是他编出来骗他自己的,什么以前的女朋友心脏病故世,心是与心有关,只是变了心,撇下他走掉,现在不知为甚,又回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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