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心_亦舒【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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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三封信谨慎地带在身边。

    那个晚上,她有一丝欢喜,两个寂寞的人,终于有机会可以碰头了。

    她抱着希望到世界银行去见甘世宏。

    甘世宏准时迎出来。

    他热诚地与倩云握手,“利小姐,大驾光临,蓬壁生辉。”

    倩云看到这一脸阳光的小伙子,不禁发呆。

    弄错了,不需要看第二眼,也知道他不是发信人。

    甘世宏见那美貌妙龄陌生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禁擦擦鼻子笑笑,“利小姐找我有事?”

    利倩云也不打算提那只打印机了。

    她乾脆打开公事包,取出那三只信封。

    “甘先生,你见过这些信没有?”

    “嗯,阿拉巴斯特信封,这信同敝公司或鄙人有关吗?”

    “有,这信由甘先生的秘书梁小姐发出。”

    “而你是收信人?”

    “是。”

    甘世宏马上按铃召梁小姐进来。

    那个叫姬斯汀娜的女孩子花容颇有点失色,“是,信的确是我发出的,信封早已写好,放在我抽屉内,我上一手秘书说,她每隔三两天便发出一封,于是我循老规矩做。”

    甘世宏问:“你没查一查收信人是谁?”

    “公司有许多给客户的信都没有抬头。”

    “你手头上还有这种信吗?”利倩云抢着问。

    “只剩下一封了。”

    “可否jiāo给我?”

    甘世宏马上说:“信未发出,则还属敝公司所有,前几封弄错了,还盼你原谅。”

    利倩云看着他,“你从来没见过这些信吧?”

    “从来没有。”

    “你上一手主管尊姓大名?”

    “利小姐,我看事qíng有点复杂,我们且坐下慢慢谈,姬斯汀,你去斟两杯咖啡过来。”

    “你上一手主管是谁?”

    “我上任主管叫谭王赛玉,是位女士,经已退休。”

    倩云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这些信由什么人所写?

    “再上一手是谁?”

    “利小姐,信裹讲些什么?”

    “你不妨参阅。”

    甘世宏看完了信,更迷糊了,“这是什么?新诗?散文?”

    倩云软口气。

    “谭太太在此岗位服务超过十年,相信她没有写过这些信。”

    倩云愣在那里。

    “慢着,阿拉巴斯特信纸有一个特征,每张纸上都有水印,”他把信纸取起举高往光处一照,“我的天,一九六八年,利小姐,这封信是一九六八年写的。”

    倩云瞪大了眼。

    “至少是六八年的信纸与信封,这些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倩云沉默一会儿,再次要求:“请代查,一九六八年,谁坐在你这个位置上。”

    甘世宏立刻取过电话拨到人事部。

    他等了一会儿,“嗯,嗯,好,好,谢谢。”挂了线。

    “怎么样?”

    “是一位叫郑介义的先生。”

    郑介义,“有照片吗?”

    “人事部马上送上来。”

    他又按着对讲机,“姬斯汀娜,请把那最后一封信取进来。”

    “谢谢你,甘先生。”

    “信由我这里发出,我难辞其咎。”

    梁小姐把信拿进来,甘世友当看利倩云拆开它,看了一遍,jiāo给倩云。

    倩云连忙接过。

    信上这样写:“我总该让你知道,我是那样想念你吧,你离开我,是嫌我不能使你快乐,那么,在作出抉择之后,你应该得偿所愿了吧,可是事实与预期刚刚相反,听说,你的生活十分不堪,我为此深深痛苦,我的牺牲,爱得一点报酬也无,我内心更加苦涩,不知多少夜晚,辗转反侧。”

    呵。

    倩云掩上信纸。

    甘世宏讶异的说:“这是一封qíng书!”

    倩云点点头。

    “我想你应当返回贵公司去查一查,六八年谁是营业部襄理。”

    “我会。”

    “呃,利小姐,你不介意让我知道结局吧。”

    “当然。”

    这时梁小姐又敲门进来,递过一叠资料。

    甘世宏一看,“这便是郑介义。”

    是他,绝对是他。

    容长脸,英俊,文静,一脸忧,照片在六十年代拍摄,当年他二十七岁,算一算,此君今日已经超过五十岁,倩云如见了他,怕要叫一声伯伯。

    “这里说他离职是因为健康问题,走得颇为仓猝,故此留下这一批信?”

    倩云接下去:“而历代秘书们见了,受理不理,有人不予理睬,有人偶而按地址寄出几封。”

    甘世宏也说:“收信人也不认真,也许拆都不折就扔掉,也可能看了当笑话置之不理,只有你例外,你被这些信感动了。”

    “是。”

    不过倩云得告辞了。

    回到公司,她有说不出的疲倦。

    用手托着头,她问人事部:“六八年谁是这里的襄理?”

    “利小姐,待查。”

    “急,越快越好。”

    “知道,利小姐。”

    下班时分,资料上来了。

    杨望真,女,廿七岁,香港大学文学士,廿二岁进入本公司服务,成绩斐然,六八年获升襄理,旋于七○年离职,原因不详,任襄理期间建树良多……

    照片,照片呢?

    啊,看到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倩云深深惋惜,你,你为什么辜负郑介义?你俩本是天生一对。

    信,是由他写给它的。

    如今,两个人下落不明。

    电话铃响了。

    倩云抬起头,发觉秘书已经下班,她自己取过话筒。

    “利倩云?”声音有点熟悉。

    “你是甘世宏。”一猜即中。

    “是!是我,我在想,呃,嗯,能否出来吃顿便饭?”

    倩云说:“我饿得发昏。”

    “十分钟后在贵公司门口等。”

    倩云连忙取出镜子补妆,顺便梳松头发。

    她笑嘻嘻下楼去,看到甘世宏,问道:“你想知道结局是不是?”

    甘世宏抬起头笑一笑,“不,我想看到你。”

    倩云刷一下飞红了的脸,没想到他那么坦白慡直。

    甘世宏把双手放裤袋裹,“我猜想你是不怕发胖爱吃意大利菜的女子。”

    “订了台子吗,走呀。”

    在饭桌上,倩云把找到的资料告诉他。

    “看样子他们在六八六九年左右已经分了手。”

    “贵公司有无认识他们的老臣子?”

    “开玩笑,我们那里职员的平均年龄是廿七岁半。”

    倩云失望的说:“啊。”

    甘世宏说:“不难知道他们的事,一加一,再添些枝叶就是二。”

    “让我先说:他俩本是恋人,后来她见异思迁,去追求更好更高的,但是日后生活却并不快乐,在那个年代,人们多数不清楚他们要的是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注意到他并没有十分明确地表示对她的爱慕,直至她离去。”

    倩云叹息:“典型六十年代qíng意结,猜来猜去,卖弄qíng调,结果由相识到分手,一无所得。”

    “幸亏现在是九十年代。”

    倩云英,“是,我们不知多幸运。”

    甘世宏笑,“倩云,告诉我关于你自己。”

    “呵,乏善足陈”

    可是他俩把住白酒杯子一直谈到深夜。

    餐厅打烊,他才送她回去。

    甘世宏十分健谈,而且其人坦率可爱,倩云乐意接近他。

    那日返家,倩云兴奋过度,睡得不好,一夜都是梦。

    忽然见到杨望真女士前来同她说话:“倩云,你别听信一面之辞,我已结了婚,有三个孩子,而且生活得相当好,郑介义那个人,优柔寡断,最好我一声不响等他一辈子,可能吗,我自有我不得意之处。”

    倩云十分同qíng她,正想说话,郑介义出现了,他也分辩说:“倩云,为着她,我终身不娶。”忽然之间,他面孔衰老,头发丝丝变白,像电影中特别效果一样,刹那间老了下来。

    倩云左右为难。

    正在尴尬,甘世宏来了,“倩云,他们的事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无,我们自己有急事待办。”

    握住甘世宏的手,倩云的心略定,“事,办什么事?”

    甘世友顿足,“倩云,你好不胡涂,是我同你的婚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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