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弃春天_亦舒【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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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带伴。"

    "很聪明,看到谁挑谁。"

    "我可没看到你。"这句并不是调戏话。

    她不出声,眼睛里全是调皮。

    过一会儿她说;"怕是花多眼乱。"

    "有花吗?"我忍不住刻薄几句,"象以前的工展会,陈列著陈年旧货。"

    "也有出色的,没看见那位古典美人?一袭旗袍多么动人,年纪那麽大还那么可观,真难得。"

    哗女人赞女人,什么样的胸襟。

    我顿时刮目相看。

    "还有什麽出色的人?"

    她侧起头想一想。

    "还有你。"我说,真的,怎么刚才没看见她。

    她笑笑,不语。

    "来,去走走,有些儿风。"

    我们踱到海边去,她很大方,并没有扭捏,既然大家都在舞会里憋得慌,不如出来走走。

    "一会儿你还得回去?"我问。

    "嗯,你呢?"

    "我不回去了,但我可以送你。"

    她点点头。

    "告诉我关於你自己。"我说。

    她笑笑,"乏善可陈。"

    "你同朋友来?"

    "不,同未婚夫。"

    "啊?谁?"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失望。

    "丹尼斯周。"

    他,我心想。可以算是现在人称的「公子」,家里头有几个钱。我打量她几眼,这么清秀的女孩子,也拜倒钱眼底下。

    我随即笑自己。不解酸葡萄,有钱也不一定有罪。

    "什麽时候结婚?"

    "不知道。"她很坦白。

    "怎么会?"我讶异。

    "要等老人家点头。"

    我就不言语了。没有不要付出代价的事,嫁人富家的过程是很复杂的,即使成功也不一定满载而归,有人嫁了七八年,赔了夫人又折兵,结果知难而退,什麽也捞不到。

    她象是知道我在想什麽,轻轻说,"总要博一搏。"

    太好qiáng好胜了。

    "我没有什麽损失,原是他公司里的职员。"

    "哦。"

    她尴尬,"不会看我不起吧!"

    我只是诧异她对我这麽坦白。

    "我也常受良知责备,今天实在憋不住,见到一个外表可靠的陌生人就倾吐心事。"

    "可以不说就不要说话,这个世界真细小,小心又狡猾,难保不一下子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去。"

    "是。"

    我微笑。

    码头的风很凉,黑衣被chuī往身後,她美丽的身段一览无遗。

    真可惜。

    已经决定做金丝雀了。

    但说不定也是她的最佳出路,倘若没有太大的天份,早早嫁人未尝不是理想的归宿。

    人各有志。

    她说:"他家人不喜欢我呢!"

    "他们喜欢谁?"

    "至少要有名气,歌星明星都可以。"

    一般bào发户都时尚这样,风气使然。

    "那还不容易,随便参加一个选美会好了,相信你还没有超龄,以你的条件并不困难。"

    她像一个孩子,幼稚得并不讨厌。这类型的女子出来阅历多了,多数变得更可爱慡朗,所以我说可惜。

    我与她在长堤上散步。

    看看表,才十二点,还有一小时才散会。

    我问,"他会不会找你?"

    "不会的。"

    "我看你还是回去的好。"

    怎么不找?他自己用不着,也断然不能叫人拣了便宜去。"来,我送你回去。"

    她无可奈何。

    我礼貌的送她回现场。

    她走到未婚夫身边,轻轻向我摆摆手。

    我向他颔首。

    真得祝福她,让她如愿以偿。

    我再一次转身离开,到停车场取车子。

    走近车子,只见车内有人。我吓一跳,退后两步,看清楚车牌。

    咦,明明是我的车子。

    是谁?

    我拉开车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一个女人,眼睛哭得红肿,伏在驾驶盘上,身上也穿着晚礼服。

    这些女人都是舞会的逃兵还是怎么的,一个个都穿金戴银,然而还不快乐,跑了出来疯疯颠颠的。

    她见是车主,连忙擦擦眼泪,"你的车子没锁门,我便进来坐著。"

    "小姐请你下事。"我竟忘了锁门,太冒失了。

    "开我去兜兜巴。"她说。

    "小姐,你又不认识我,我可能是雨夜杀手。"

    "我反正不想活了。"她呜咽。

    一时间我也看不清楚她是美女泊是丑女。

    我说,"下车吧,不然的话,我去叫管理员。"

    她索xing什么都不理,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法,站了一会儿,把她轻轻推过另一边坐位,开动了汽车,驶到郊外去。

    让口chuī一chuī,也许她就清醒了。

    我把车gān开得很滑,但不快。

    过一会儿她停止哭,看着窗外抽噎。

    手指上钻戒足足眼珠子那么大。

    这样的人要寻短见,算了,让她去好了。

    "小姐,"我说,"知足点。"

    她不响。

    我把车停在小径上。"你想想清楚。"

    她转过头来,虽不是国色天香,扁扁的面孔也别有风味。

    "小姐,有手有脚,又锦衣玉食,过得去就不必自寻烦恼了。"

    她嗤地一声笑出来。

    "好了,我该送你回去了。"

    "不,多坐一会儿。"

    她也不怕我非礼她。

    我取笑她,"幸亏我是柳下惠。"

    "你不问我受了什麽气?"她俏皮起来。

    "大不了与男友吵架,有什麽了不起?要不就是他成晚同别的女人跳舞。"

    她叹口气。

    "你们都太空闲,吃饱没事做,穷耙。"

    "多谢指教。"她微笑。

    我看她一眼,化妆都糊掉了,看上去倒是胜过许多浓妆女。

    她把头枕在车椅上,仰看车顶。

    我开了车子的天窗,一天空的星斗。

    她轻说,"你很有生活qíng趣。"

    轮到我笑,"光有qíng趣,月薪才七千,你会喜欢?"

    她娇俏的白我一眼不出声。

    "最好是维持现状,但有我这个小朋友陪你散心,是不是?"

    "去你的!"她笑。

    我也笑。"该回去了吧?"

    "我不去!"

    "小姐,别叫我难做,深夜了,有什麽事明天解决,不返舞会,也回家,好不好?"

    她是个被纵坏的女人。

    正在扭扭捏捏,突然有qiáng光一度,she将过来。

    我们探出头去,见是一个警察,笑吟吟的看著我们。

    他说,"先生小姐,聊天到别的地方去吧!"

    我看看她,一副「是不是」的表qíng,立刻发动车子开走。

    我问她:"住在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了?"

    "一点正。"

    "恐怕他们还没有散,你送我回舞会怎麽样?"

    "好的。"我说,"送佛送上西。"

    她懒洋洋的说,"多谢你。"

    刚才还要生要死呢,一会儿又没事似的。

    十三点,谁碰到这样的女人,才倒霉。

    我两度回到舞会,只见人群已散了五成,有几对男女紧紧搂住在跳舞。

    那女子惊鸿一瞥,挤进人群中去。

    表姐问,"你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微笑。

    "也不见你跳舞。"

    我仍然笑,双手cha在口袋中。

    "那位女客,你认识吗?"表姐很狐疑,"你知道那是谁?那是著名的电视明星——"

    我打断她,"不要紧,是谁都不要紧。我们以後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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