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弃春天_亦舒【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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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考虑过?」文伯母忍不住,「根本罗家的戒指手饰都已经送了过来,你还称不知

    道?」

    「这是你们四个人之间的事,阿森从未向我求婚,我从未应允嫁他。这是什麽年头了,

    还为这样荒谬的事争吵,真是时光倒流七十年,实行梁祝恨史还是怎么的?」

    说完之後,她脸色铁青的走掉。

    文伯母饮泣起来。

    我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麽qiáng烈,连连好言安慰。

    文伯母说:「阿森,那个姓戚的是广东人,一张面孔又huáng又瘦,年纪轻轻,镶看粒金牙

    ……」

    是吗?戚家明镶看金牙,我一直没看出来,文伯母好眼光。

    「还有,家中只有两个姐姐,大姐有两个女儿,是离了婚的,母亲又是寡妇,你看看,

    文烈是不是自讨苦吃?这一屋子的女人都要那姓戚的照顾,有什麽磨擦,都是文烈的罪,明

    明是个火坑,她偏偏往下跳。」文伯母淌眼抹泪。

    真的?戚家明的家庭环境那麽差?连我也怔怔的替文烈担起心来。

    「他们孵在湾仔区一层小屋子内,那老太太一身衣服怕有一个月没洗了,屋子里地板怕

    在过年时刷过一次,文烈怎麽会跟这种人走在一起,现在为她好她不知道,将来维持不下去,

    又怪父母不劝她。」文伯母拍桌子,「现在这父母怎麽做呢?」

    我说:「文伯母,我仔细研究一下,跟文烈解释。

    「真的?阿森,你肯答应?,全jiāo在你手中了。」

    文伯伯皱眉头,「阿森已经够烦恼,你别百上加斤。」

    我视文烈如妹妹,当然为她好,如果文伯母说的一切属实,我有义务劝她考虑清楚。

    我把文烈约出来见面。

    我们两个人在公园散步。

    「听说戚的家庭背景跟你完全不一样,你能够适应那个气候?」我充满关注,「你可是

    千金小姐。」

    「定是听了妈妈的哭诉?」文烈笑说:「家境略不如他们便派人家寒酸,上海人是有这

    种通病。」

    「你们不一定结婚吧?」我担心地问。

    「八字都没有一撇呢!」她笑说。

    「你有什么重要的决定,千万要关照我一声,我是你大哥,知道吗?」

    她很感动,「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你同我藕断丝连呢!!」

    「为什么独独对戚家明有好感?」我很烦,「这种家境差、心头高的男孩子特别有自卑

    感,自己养不活女人这一笔他是不提的,女人有什麽抱怨,他只会顺理成章的rǔ骂她爱慕虚

    荣,我最怕这种人,缠上了没完没了。你同他走过,他引以为荣,一辈子嘴巴不放过你,津

    津乐道,很痛苦的。」

    「你怎么知道?」文烈好气又好笑,「你想像力比我父母还要丰富,戚家明又没得罪你!」

    「怎么不知道?我有个表姐就是嫁这种人,离了婚十二年,表姐还常给他牵头皮」。」

    「什麽叫牵头皮?」

    「上海人口中的被他触霉头,处处住坏处提看不放过的意思。」

    「我不相信戚冢明是这种人。」

    「何必以身试法?」我劝阻她。

    「咦,你怎麽了?你管你自己的事好不好?」文烈笑看拍打我。

    「不,我是你大哥,我要管这件事。」

    「人家不知就里,还以为你吃我的醋。」

    「就当是这样好了,谁关心人们怎麽想?」

    我趁敏敏尚未归来,就拉著文烈不放。仔细观察戚家明一下,发觉文伯母的担心并不是

    多馀的,这个人自尊自大,一般qiáng烈的是自卑,家境很差,他却不去争取,在学校里念的是文科,立志要做诗人,吓得我三魂不见了七魄。我索xing夹在他与文烈之中。

    文烈骂我,「你疯了,我告诉敏敏去。」

    我知道这会引起事qíng更复杂。果然,文伯母说二阿森呀,你要争取,不但救了我们.

    也救了文烈。」

    父母亲也向我打气,「对,化悲愤为力量,决一生死。」

    全误会了。

    我是看出姓戚的不是文烈的佳偶,才要他们疏远而已。

    敏敏回来,很是生气,她说:「在这种时候,你更加要避嫌疑。」

    「文烈等於我的妹妹,我焉能见死不救。」

    「没有这麽严重吧,恐怕是有私心的吧。」她冷笑。

    「妇人之见,你根本不明白。」

    「我不明白,也许是,我怎麽跟你那青梅竹马的妹子相比?」

    「什麽?」

    场面完全失却控制。

    一方面戚家明也找我谈判。

    「最近文烈不肯同我出来。」他瞪著我。

    「是吗.」我大喜过望。

    「如果我确知从中作梗的人是你,我饱你以老拳。」

    我冷笑,「你有什麽资格说这种话?她又不是跟定了你,她有选择的自由。你有什麽轻

    举妄动,我马上打九九九。」拂袖而去。

    我抓紧了文烈,「你疏远了那个人?」

    文烈搔扰头,「是的,你与爸妈都说得对,他真的不适合我,他的母亲已经把我当童养

    媳,到他们家吃饭,与他姐姐及外甥女一块儿,大家穿睡衣与塑胶拖鞋,开饭了,主菜是蒸

    柚子皮,又臭又乾,全盛在搪瓷碟子里……唉,chūn见都怕,饭後暗示我洗碗筷,到那个脏厨

    房一看,还有用火水炉子,又油又烟又没有热水,我这双手浸下去还有得剩吗?立刻藉口说

    不舒服告辞,贪慕虚荣要趁早,我管人怎麽说我。我爹妈供我到大学毕业,不是把我训练成

    粤语片中的乖媳妇的,他们家趁早到乡下去找一个。」

    我完完全全的放下心,大力呼出一口气。

    「你很看低我吧?」文烈自嘲的说。

    我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人各有志,我们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阿戚根本没有

    资格认识女朋友,看样子他想钓一条大鱼,失败了。」

    「有成功的人吗?」文烈怀疑的问。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麽jīng明,」我苦笑,「我那表姐便糊涂得成为千古恨。穷,有志气,

    不要紧,迟早会出人头地,富,没志气,也绝非德配。」

    「谢谢你,阿森。」

    我很安乐的跑去跟敏敏解释。

    我说:「是不是?我早说过,文烈等於是我的妹妹,你偏乱吃醋。」我把事从头到尾说

    一次。

    敏说:「我始终觉得君子不应gān涉别人的感qíng生活。」

    「君子人?谁是君子人?」我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所以君子与否,同我无关。」

    当下我们便言归於好,我同她回家见母亲。

    大家见面的时候没什麽,待我送完敏敏,再回到家中,父母还开亮了灯没睡,我就觉得

    不妥。

    「阿森,那女孩子是谁?」

    「我的女朋友。」

    「你不是与文烈言归於好了吗?」大惊失色。

    「妈妈要我说几次?我跟文烈——」

    「阿森,文烈与你自助一起长大,你总该明白她的品xing,原谅她呀!怎麽可以因这件小

    事而移qíng别恋?」

    「妈妈——」我大声叫,「我从来没有跟文烈恋爱过!」

    「你怎麽可以说这种话?」

    「这是事实。」

    「妈妈不喜欢张敏敏。」

    「为什麽?」

    「太西化,你看她多洋派,第一次见到伯父伯母,也不打招呼,就翘著二郎腿坐下来,

    嘿?」

    「生活习惯各有不同,现在也很少有小媳妇了。」

    「不行,文烈比她好得多。」

    「太主观了,文烈是文烈——」

    又打断我,文烈不是回心转意了?人家有了新男朋友,你就急得六神无主,把人家拆

    散了,你又把人家搁脑後,阿森,你要当心,玩火者终被火焚。」

    「有这种事?」我气极反笑,「你们这两对老人冢,说来说去说不清。」

    父亲一直缄默,到这个时候也开口:「森儿,如果真的爱文烈,却勿争一时之意气。」

    「我当文烈像妹妹一样。」

    父亲说:「很少有这麽热心的哥哥。」

    「我是例外,好不好?现在她自己也发觉那姓戚的并非她理想中的对象,他们疏远了,

    怎麽,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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