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知道了,阿秀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明姨娘听阿秀这么说,也只送了一口气,见她还双手捧着茶盏,是伸出手接过了,稍稍抿了一口搁在一旁的茶几上,站起身来道:“话我只说这么多,如今你们都大了,你也快到了及笄之年,能在一起的时日也少了,只希望你们还要恪守礼教,不要做出让恒王府蒙羞之事。”
阿秀目送明姨娘离去,才缓缓的从地上起来,青石地板透着一股寒凉,她揉了揉膝盖,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如果萧谨言在的话,那就好了,他永远都会为自己排忧解难。
周显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听说昨儿喝多了酒,唯恐自己失礼了,所以一早就去找明姨娘请罪去了。平常这个时候阿秀也该到了,可今儿却没瞧见阿秀的踪影,稍过了片刻之后,阿秀房里的小丫鬟才过来告假,说是阿秀昨儿出门受了一些头风,这会儿还没起来,要晚一些过去。明姨娘只点头允了,命丫鬟回去好好服侍,那边周显却问道:“还是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最近虽然天暖了,早晚却还是凉得很。”
“她没事,昨儿我还瞧见她了,倒是你自己,虽然年轻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喝成那副模样,也不成个体统,以后再不能这样了。”明姨娘对周显向来慈爱,话语中虽然有着几分这怪,却也充满了关爱之qíng。
周显只忙行礼请罪,谦和笑道:“姨娘说的是,昨儿是我贪杯了,以后定不会这样了。”
明姨娘和周显又闲聊了几句,周显便先告辞了。明姨娘见周显比平日里走的时候早了半刻钟,便知道他定然是要去凝香院瞧阿秀。果然没过多久,跟着送周显出去的方妈妈只开口道:“小王爷果真去了凝香院,老奴也不好拦着。”
明姨娘只叹了一口气道:“他要去,我也拦不住他,他平常都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孩子,又重qíng分,既然做了这样的事qíng,也知道这事qíng的轻重,昨儿不过是喝多了酒,我应该信他才是。”
周显平素很重礼节,且两人年岁渐长,虽外人只当他们是亲兄妹,但彼此之间也懂避嫌,轻易并不去凝香院。近日听闻阿秀病了,周显才忍不住过去瞧一瞧。阿秀从小就过的艰辛,所以身子骨挺好,除了换季的时候会偶染风寒,来王府这几年,也并没有病过几次,所以周显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阿秀这会儿早已经梳妆打扮整齐,只是回了回避周显,所以故意先请了丫鬟去明姨娘那边打过招呼,她正支额头在房中百无聊赖的等着周显去应卯,谁知外头小丫鬟说周显已经过来了。
阿秀无奈,只好从头上取了两个朱钗放在一旁,装出正在梳妆的样子,去外间迎周显进来。周显才进门,就瞧见阿秀平常白皙的脸颊稍微有些黯淡,那一双灵动的眸子更是红了一圈,一看就是晚上没有休息好的模样。这样的阿秀可不常见,周显顿时就起了几分疑心。
丫鬟奉了茶,周显亲自遣了众人离去,阿秀坐在周显对面的梨花木靠背椅上,低着头不说话。
周显心里便有些奇怪,一时却也不好发问。阿秀却也不好说,昨天之事,分明只是周显一时酒后失言,只怕他如今也是想不起来的,如果自己说了,徒生他自责而已。
“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瞧一瞧。”
阿秀因做完没睡好,早上醒来发觉嗓子也哑了三分,这会儿开口还带着几分鼻音,便道:“昨天出门染上了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兄长不必挂怀。”
周显垂下眉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道:“他就要回来了,这时候你更要保重身子才好,不然到时候只怕他要苛责于我了。”
阿秀便小声回道:“兄长待我极好,他若是敢苛责于兄长,我必定也是不依的。”
虽然是短短几句话,但这话语中的疏远之意,周显分明已经感受的清楚,更是有些不明白:“阿秀,为何今日你陡然就与我生分了吗?是不是昨儿我喝醉了酒……”
周显虽然平常恪守礼教,对阿秀的关爱也只停留在兄长的范围之内,可他心里隐藏的这些苦楚,他自己却也一清二楚。
阿秀见周显问了起来,只忙开口道:“兄长乱想什么,兄长喝的酩汀大醉,回来就睡下了。”
阿秀幽幽叹了一口气,想起昨日之事,咬了咬唇瓣道:“兄长,我昨日出府的时候,瞧见我的生父了,他来京城了。”
周显闻言,不由一怔,当日萧谨言也曾派人找过这个林秀才,奈何他在京城jiāo往甚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是南方人士,究竟祖籍何处,已不可考证。
“阿秀,你别害怕,他一介糙民,若是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只怕也不敢乱说,这几日我便派人好好打探打探,看看怎么样能堵住他的嘴。”秀才卖女,本就为人所不齿,况且若这林秀才是个爱财之人,少不得给他一些银子,让他回原籍去也就罢了。
阿秀咬了咬嘴唇,心里却还是难安,只开口道:“兄长,万一有人要对王府不利,抓住了这个事qíng,说兄长你混肴皇室血脉,兄长就说是阿秀自己冒认的兄长,兄长并不知qíng,这样就不会连累到兄长了。”
周显见阿秀这副模样,越发心疼起来,只拧眉道:“你不要乱想,好生在家里养着,这些事qíng自有我们处置,有我在,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阿秀只感激的看了一眼周显,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抬起头对周显道:“那林秀才毕竟是我的生父,兄长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他一条生路吧。”
第76章
其实林秀才这次进京,当真是没有抱了半点要认亲的打算,当年他卖了阿秀回原籍,为得就是能凑些银子,回乡参加乡试。林秀才当年捡了阿秀,原本是想进京投亲的,奈何在路上遇上了一个女子,两人一路相互扶持到了京城,虽没有经过父母之媒妁之言,却生下了一堆双胞胎儿女,到了京城之后,原先的亲友也不知何处,两人一起过了一段小日子之后,林秀才缕试不中,那女的嫌弃林秀才无用,就撇下了一双儿女,跟别人跑了。林秀才无力抚养三个儿女,这才想到回乡去,至少家里还有几亩薄田,两件祖屋。
谁知林秀才回了老家之后,一下子就改了运道,当地的地主家请西席,林秀才应征上了,收了一个七八岁的学生,那学生天赋极高,不过两年就中了童生,林秀才自觉自己能教出这样的学生,便起了又要考科举的念头,那地主就赞助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上省城参加乡试,谁知一考便中了,那户人家家里原本就有一个寡居的姑奶奶,一下子就看上了林秀才,见他有了出席,也不嫌弃他还有一双儿女,只让地主兄长前去说亲,林秀才中了举人,本就是还想往上考的,奈何囊中羞涩,并凑不出进京的银子,听了那地主一席话之后,也觉得那寡妇颇有姿色,便应了下来,不管此次进京中与不中,回去都娶了她当续弦。如此一来,林秀才进京的银子便有了,家中又有人帮忙照顾一双儿女,他一下子没了后顾之忧,只全心备考。
林秀才养了阿秀十年,感qíng自然也是有的,可他也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并不能和阿秀相认,几次到了赵麻子家门口,还是没敢进去。原先住过的房子也不敢回去,只在广济路上又租了一间房子住下。听说这房子里曾出过几个进士,最近的这一位还娶了房东家的女儿,如今已经散馆出来,调任了歙县知县。林秀才住进来,也只想蹭一些喜气。
邢妈妈领着林秀才进了一间房间,只笑着介绍道:“林老爷,这就是当年我家姑爷住的地方,我家姑爷十八岁进京,考了两届就中了进士,这是在我们这院子里住的,算是考得最好的人了,如今你住在他这件屋子,保不定一次就考中了呢!”
林秀才少年失意,对什么一举高中已经有免疫了,这一次之所以一心想来京城,主要还是为了圆一下自己的心愿,多年寒窗苦读,终于又能进京一趟,更何况他这一趟来,是来考进士的。
谢过了邢妈妈的招待,林秀才将自己的行李安放妥当,眼看着天色快暗了,便去外面的馆子店里面吃上一顿便饭。这一阵子饭馆里茶余饭后聊的都是和鞑子打仗的事qíng,大雍和鞑子对峙多年,几百年来大大小小的仗也不知打了多少,大雍祖上曾被鞑子打的避居江南一隅,这是老祖宗最丢人的事qíng,索xing后来太宗皇帝争气,带着人又打回来了,只可惜太宗皇帝命短,仗还没打完,自己就先咽气了。
这一仗打了三年,比起之前动不动就打上十几年已算是短的了,几个男子喝多了酒,就开始chuī嘘起来战场上的见闻,说的最多的乃是许国公世子爷的事qíng,人称玉面将军,听说鞑子的将军见了他,连大刀都不会砍了,说的就是这位小将军丰神俊逸,容貌举世无双。坊间总有这些夸大其辞之人,林秀才只付之一笑。京城的风月就是如此,热闹的让人不忍心离去,尽管穷困潦倒的快活不下去,但总会给人一种奢望,只要坚持下去,这繁华中会有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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