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又是枇杷最讨厌的针线课,她耐下xing子认真地绣了一朵花,但快到先生点评绣品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绣线在绣品的背面结成一团死结,根本打不开,知道今天的努力又作废了。
枇杷只得拿出小剪子慢慢将死结剪掉,再将剪开的线拆下,最后,绣花棚子上只有留下了一朵残缺的花。
旁边的王十四娘放下自己的针线过来一面帮她将线团清理掉,一面安慰她道:“没什么,我过去也不小心打过死结。”
枇杷看到一旁十四娘绷在绣架上那朵绣好的玉兰花,针角平整细腻,颜色艳丽,形态动人,已经与杨夫人不相上下了,觉得她如果真犯过类似的错误,也一定会是在好几年前,但对于她的安慰还是领qíng的,“我自己慢慢来,你赶紧把你的绣完吧,今天女先生要评点绣品呢。”
十四娘轻声说:“这个缺口恐怕你自己补不上了,还是我帮你绣好吧。”
枇杷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将缺口补好,但是她还是拒绝了,“你赶紧绣你的吧,反正先生不会管我的。”
果然女先生见枇杷的绣品不但没有完工,还拆得惨不忍睹,什么也没说,嘴角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就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其实枇杷倒宁愿让她说自己一回,这样完全漠视她的态度让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已经很认真地绣了,就为了急着绣完把线弄乱了才失败得一塌糊涂。
从此以后,枇杷就不再上刺绣的课了,为了怕母亲担心,她对谁也没说,只是在刺绣的时间里悄悄地到闺学旁的花园里看花。果然,除了十四娘问了她一回,没有别人在意。
这一天,枇杷又逃课到了花园,在一片花开得很茂盛的秋海棠树下闲逛,突然听不远处有人轻声提到自己的名字,她一向耳聪目明的,下意识向一株树后一躲认真倾听起来。
“玉家小姐带来的侍女还真傻,听说是在进京路上买的,一点眼色也没有,也不会服侍人。”
“怪不得玉小姐总不肯让侍女跟着,原来也是怕丢人。”
“要我说玉家小姐也一样的傻,还以为大家都喜欢她呢,每天都乐呵呵的,我每次见了她心里就想笑。”
“说是她父亲救过王刺史,就是仗着这个住进了王家,又进了王家的闺学,也不想想她一个胡女,可算得了什么呢!”
正是闺学的几个同窗,不知为什么她们今天提前出来了,正三三两两地走向内院,一定是以为自己不在,才会说自己的坏话。
不过,这些话很是得到大家的同感,有几个应和着,又有人笑了起来,“玉小姐在营州时可能没见过香料,那天先生拿了檀香她都不认得,真替她难为qíng!”
“其实玉小姐人挺好的,只是她小时候在营州长大,没见过这些东西而已。”王十四娘温和地为她说话,“她虽然绣花不行,但是会骑马,还会she箭呢。”
“可别说she箭的事,想想就好笑,就她能she中左贤王?骗人也要编得像样一点的啊!”王家的十
五娘哈哈地大笑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就敢谎报军功,真是好笑极了!”
十五娘正是魏国公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比其他王氏女都要高,身上还有县主的封号。
就是刚为她说话的王十四娘也不响了,枇杷觉得她不只是不敢与十五娘唱反调,而且也不会相信she杀左贤王的功劳真是自己得的。
王家的小姐们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她们只是装作喜欢而已!
从听到第一句开始,枇杷的心就开始剧烈地跳动着,她狠狠地咬住嘴唇,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就怕自己一时忍不住跳出去教训她们一回。
听着她们嘻嘻哈哈地走远了,枇杷松开拳,一掌拍在秋海棠上,树gān剧烈的一震,艳粉的花纷纷落下,有如下了一场花雨,枇杷抬手接了一朵花,看着那美丽的花瓣,努力地平静自己,不管怎么样,也要忍着。
教训几个小姑娘容易,但是会让爹和娘为难的,他们现在已经很难了。
“玉小姐,舍妹言语无状,我替她道歉了。”
枇杷被这声音一惊,马上转过身来,说话的正是魏国公,他头戴玉冠,身着素白的圆领便袍,向自己深深一礼,起身时恰好一朵海棠落在他的肩上,娇艳的花衬着他如雪般的白衣,是那样的超凡脱俗又谦和礼让。
对着这样的qíng景,任是谁气便也生不下去了,枇杷摇摇头道:“算了。”一转身就要走开。
没想到魏国公却叫住了她,微笑着指不远处的一处亭台道:“走,到听雨轩里小坐一会儿。”
☆、第52章登高远望
原来魏国公一直在那里,怪不得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枇杷又突然想到,也不知道他是今天偶然间到听雨轩还是日日在那里?要知道自己最近在针线课的时间时常到这里,该不会都落在他的眼里了吧。
“不了,我也该回去了,否则我娘又要担心。”
“静娴长公主过府,太夫人招她们过去与长公主说话,你现在回去了你娘反倒会担心。”魏国公又温和地说:“这里的秋海棠很好,正是欣赏园中秋景最佳之处,但是在听雨轩上看又有不同。”
枇杷马上明白自己最近时常在这里闲逛早就被魏国公发现了,想想最近自己的行为,心里大窘,只盼着他公务繁忙,不会全都看到了。又听魏国公说道:“我也特别喜欢这里。”他自在而随意的态度又让她慢慢自在起来,脑子里就突然冒出来一句,“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说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人吧。
便不由自主地就随着他去了。
听雨轩就在那片秋海棠后不处处的小石山上,占据这片园子的最高点,半人高的红漆柱子,配上镂空雕刻的木门窗,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qíng形,这也是枇杷一直没有发现轩中有人的原因。
拾阶而上,到了听雨轩,向四周看去,海棠花树都在脚下,前面是秋波粼粼的小湖,远处正是王家的宅院,鳞次栉比,那处屋脊最高,上面有七对瑞shòu的,正是魏国公太夫人的正房。
刚从这里经过的王家小姐们正沿着小路出了园子,向太夫人的院子走去,她们斑斓的衣裙点缀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分外显眼,远远地看着像几只布偶。
居高临下,风景果然与身在园中别有不同,似乎跳出了原来的格局,枇杷立在听雨轩的窗前,感受着凉慡的秋风chuī过,所有的不快都随着风儿烟消云散了,心怀大畅。
突然间,她嗅到了一缕淡淡的茶香,回首就见魏国公正盘坐在一个小泥炉前,轻轻摇着扇子,很快炉上陶瓷壶里的茶水滚了起来,茶香愈发弥漫出来。
魏国公放下扇子,将壶中的茶水注入两只白瓷杯中,向着枇杷笑道:“过来尝尝我煮的茶。”
杯子是素白的薄胎瓷杯,茶汤是浅浅的huáng绿色,放在在紫檀木的案几上袅袅地升起水汽。
枇杷住进王家已经有十余天了,她已经能看得懂眼前这种含蓄的富贵和不露声色的豪华。与范阳刘节度使家的奢华相比,几百年传承的太原王氏宅中很少看到金银器物,更没有满眼锦绣成堆。
就如听雨轩,门窗皆为木质本色,雕成流云百蝠、岁寒三友、莲年有余等图案,不带一丝纹彩,而轩中布置更是简单,一几、两榻,再无其它。
不说那木雕门窗木料之难得,工艺之jīng湛,只是这檀木做的案几和坐榻,论价值却要比在范阳刘节度使家见到的满眼金银要高得多。而眼前两只白瓷杯,胎薄如玉,质地细腻,更不是寻常金爵银杯能比得了的。用陶土做成的难度先不必说,听说烧制时一窑里最多能成功一两个,更多的时候是满窑皆废。
但是王家平时用的都是这样的杯盘器皿,有时有谁不小心打破一个,也不甚在意。可是知道它们竟如此珍贵的枇杷还是极小心地端起茶杯,轻轻将茶水送入口中。
因先前在园子里逛了有一会儿了,正有些口渴,清洌可口的茶水正恰到好处,她很快将一杯茶喝gān了,放下杯子后发现魏国公还在悠然地品着茶,不由郝然。
这里不是营州,大家饮茶不是为了解渴,而是一种高雅的活动,自己这样喝茶正是大家一直嘲笑的“牛饮”,这些天枇杷与王家小姐们在一起时非常注意,但今天可能是太放松,她竟然忘记了。
魏国公却已经很自然地拿起陶壶又为枇杷注了一杯茶,“煮茶的水来自城外的山泉,洁净清慡,还特别解渴。”
“是挺好喝的,”枇杷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会品茶,给我喝这样的好茶就是làng费了。”
“茶本来就是为了解渴的,更何况你也说挺好喝,怎么能算làng费呢。”魏国公温和地笑了,又说:“其实我也不太会烹茶,只是想图个清静就没有让人上来,自己随便煮的,你正巧赶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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