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_玉胡芦【完结】(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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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珠正在看秀荷,她在看她的眉眼,看她的一颦一笑,那女儿花容上可找见昔日红角儿的影子,亦能捕捉见铎乾的蛛丝马迹,不怪他能在人海茫茫中一眼把她认出来。

  血缘的牵连又岂是轻易能够了断的?

  听见太后同自己说话,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哦,多少年的事儿了,难为太后娘娘还记得这样清楚。”

  老庄王妃不满意善珠这样回答,这是什么意思,模棱两可的,倒好像在说恩爱只是从前,如今不好了似的。被这个戏子所生的听去,倒叫她误以为有空子可钻了。

  便咳了咳嗓子,晕开面皮笑道:“说起来还是太后您看人眼神儿准,当初您做主这桩婚事的时候,我和她父亲对女婿多少还有点没底。不想成了亲之后竟果然收了心,两口子和和气气过了这么多年,对善珠也一心一意的,从来也没出过甚么纰漏。”

  善珠明白过来母亲的意思,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秀荷一眼,笑笑着接过话茬:“阿乾他就是面冷心暖,对人好的嘴上不说,都在行动上。母亲从前总误会他。”

  太后听得乐呵呵的,转脸对秀荷道:“瞧瞧,都老夫老妻了,还总这么袒护着,夸她几句吧也脸红。要不怎么说女人家没生过孩子,就永远留着颗姑娘心……哟,看样子你两个还不曾见过。她就是你义父的王妃,你得管她叫义母,快过去认个脸熟,今后就是一家人了,呵呵。”

  示意秀荷过去给善珠见礼。

  “太后说得是极,王妃看起来好不年轻呢。”秀荷应是。那母女二个话中之意了然,她又岂能听不出来。但她想了想,心中竟然并不起甚么波澜。好像铎乾之后对哪个女人好,都与子青无关。他们口中提防的红角儿小燕笙,在秀荷的心中却只是子青。小燕笙的故事中有铎乾,而子青却是和关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清净女人。关福对子青好,铎乾对善珠好,这二者并无甚么牵连。

  秀荷对善珠揖了一揖:“见过端王妃。”叫不出来那声义母。

  “好,你我不必见外。”善珠点点头,有些讶异秀荷的淡然,她以为她起码应该对自己有一点仇视,但竟然没有。

  保养得宜的脸容上带着笑,暗将秀荷上下打量。这靠近了细看,方才觉察出来不同。当年的那张脸是清绝的,灵魂在戏台之上风华盛绽,旦一堕入尘埃就意味着她死了;而眼前的这个,却是烟火的,冷暖知味,能守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爱。

  善珠蓦然想,但凡从前的小燕笙能有这丫头一丝烟火气儿,那么输的就是自己了。

  那dòng房花烛夜里映入眼帘的全是红,着一身新娘喜服枯坐在chuáng沿边,只能看见盖头下一方被夜风拂冷的裙裾。老端王命人把窗儿门儿都用大钉子钉起来,怕儿子白天见了那婢子生的贱丫头,心又不肯安,但他却一脚把窗子踢开了。她那时候本也是忐忑的,怕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找她,毕竟那个女人怀了他四个月的骨ròu。

  但他竟然没有去,他似是在窗边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的腰谷儿都支麻了,然后忽然踱着方步走到她跟前。他把她的盖头掀开,用秤杆挑起她的下颌:“听说你执意要嫁予我为妻?”

  他的语调很冷,那令人仰视的冷仿佛能把人dòng穿,是他对所有女人的一贯态度。但那红烛摇曳下线条冷峻的五官却叫她心动,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呼吸都有些紧蹙了。王府里正经调教出来的嫡郡主,不会像那三教九流的戏子在婚前就与人媾禾,处耔丰媄的身段被喜服饱满包裹着,胸襟在他的注视下一起一伏。迫自己迎上他凌然的目光:“是……我也知道你和她……或者你也可以此刻就把我休出去。”

  她的声音很低,却一字一顿很坚定。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寂静的庭院里忽然传来老端王排山倒海的咳嗽。

  “哎呀,老王爷您又呕血了!”继而被仆人焦切的呼叫声打断。

  她看见他的容色似是在沉痛挣扎,顷刻却又隐匿得寻不见痕迹。

  “胡思乱想些什么,歇下吧。”他咬着下唇,目光有些yīn冷。修长指骨摁上她殷红的盘扣,然后把她覆在了香软的喜褥之上。

  光yīn隔去了十多年,她此刻都还能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丝疼痛。他的掌心是那般的gān燥而凉薄,像什么,就像是传说中那幻化为人形的男蛇,在她的胸前、蝴蝶骨、腰际和豚间轻滑。暗夜中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再听不见这世界任何的声音,只剩下他忽而沉重忽而喑哑的男儿喘熄。他吻了她的唇,她看到他目中的苍凉,只一瞬,然后便迅速地滑落到脖颈……一路游弋,然后蓦地与她融而为一。

  并不只是为了应付,他把一个男人该为女人做的,都给了她。动作是那般的稔熟,游刃而有余,仿佛在修缮一件器物。她在他的引导下如同汪洋里随波逐流的扁舟,他叫她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她幻化成了他的支流,失去了自由支配的魂灵,都只剩下来他的气息。

  “燕笙……”在最痛最深的时候,他却叫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几不可闻的小声,表qíng亦极是绝望和痛苦。但她却听见了。她甚至可以想象他们两个在自己之前所有灵魂jiāo抵的痴缠,但她的惆怅却只是短短一瞬间,立刻就被他充溢的满足湮没了。

  ……

  第二天早上忽然下了一场大雪,老端王爱护儿媳,不让她去病chuáng前请安。庭院里白雪皑皑,没有女主人的府邸显得冷悄悄的,她坐在窗前梳妆,看到他枯站在满树冰棱之下,黑亮的墨发在风中轻拂,身量笔挺而孤清,她的脸就红。

  老桐挂着黑眼圈,卷一身寒夜的冷凉,低着头在对他说些什么。他的侧脸异常冷峻,忽而把树枝“哐嗤”一折,尖利的冰棱刺进了掌心,顷刻溢出来一掊鲜红。她手中的篦子蓦地抖了抖,差点儿扯下来一缕青丝。

  以为是那个怀了他骨ròu的女人拿乔在闹,心中忐忑起来,怕他会不会出去,然后被那个女人哭一场,心就又软了,今夜不肯再回来。

  戏子哭起来总是叫人肝肠寸断,她怕他从此以后把她冷了,安置在府里做个空头王妃,用来安慰病重的老端王、吸纳庄王府的势力支撑。

  但他竟然也没有。那天晚上他依然留在她房里,继续履行着昨夜的一切。她的身子尚且是处子的娇莹,因为从小养护得好,握在掌心里还有些婴儿的软瑈。他似乎在她那里很是迷醉,后来也都没有冷落她。虽然每次依旧并不怎么亲她的唇,但其余的每一处都事无巨细,契合到完美无缺。三日后回门,亦在父母兄长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早先她以为他在装,所有得到的都惶惶不安,怕哪一日忽然又都无去。但一直到老端王去世,又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等到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早在他dòng房当夜就走了,老桐找了一晚上都找不到人影,后来便再也没有听他提起来过。

  她的惶惶不安便也在岁月中逐渐消淡了,以为随着年华的继续流走,他心中的那一块空缺早晚总该要陨没,然后生命中都只剩下她善珠的全部。哪儿想呢,竟然还是来了……都过了小半生了还来,那又何苦当年怄气离开?

  善珠想知道小燕笙的消息,轻抚着贵妃图,弯眉笑道:“这针法有南有北,糅合得浑然天成,是谁教你的?绣得出巧极了。”

  秀荷柔声应道:“小点的时候是阿娘教的,十二岁末进了绣庄,由绣庄上的师傅教,再大点儿就是自己琢磨了,一来二去就混淆得稔熟。”

  “倒是个灵秀的丫头,那么你娘后来一直靠卖绣品为生么?这次怎么没随你一同来京城。”善珠说着,又觉得“后来”这个词用得有些不对,好像自己一直窥探她的生活似的,便笑了笑。

  眼神中稍许怜悯,又或者还有丝侥幸——或是日子清苦,现在已经人老珠huáng。

  第105章昙花故事(中)

  红姨总说阿娘上辈子也不知道欠了谁,一个女人家,这辈子连花轿都没得坐一回,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给两个男人做了夫妻。阿娘死的时候,红姨搂着秀荷,哭得连声儿都消了音。

  但子青是个要好的女人,从前日子过得清朴,一家四口人走出去却都是体体面面,打理得gān净又整洁。她绣工好,衣裳破了补在内层,外头再绣上些花样儿把痕迹遮挡,就算是打了补丁也叫人看不出来。秀荷与长河兄妹俩个,小时候从未因为清平而受到过甚么奚落。

  秀荷并不想看到子青被善珠这样怜悯,便简单道:“家里有阿爹,还有个哥哥,爹爹腿没伤前给大户人家做酿酒师傅,哥哥进山打猎,娘就在家里养着。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不缺什么,不需要她做工养家。但她来不了了,在我十二岁那年她就已经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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