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一瞬凝结,将那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他看得那么清楚,眼前的人,白皙肌肤,如雪覆梨花;纤秀黛眉,如墨画远山;点漆凤目,如水镜澄明……
记忆之中,那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被毫不留qíng地撕开,扯出锥心的刺痛。那抹艳丽的霞彩,烫进了心口,灼红了眼眶。
六年以来,他不敢想,不敢回忆,可又何曾有一日忘记?
迷香,动摇了他顽固的防备,更模糊了他的思考。他握剑的手缓缓松开,再无法提起一丝杀气。
她见他弃剑,有些不解,也随之收了掌势。击中他胸口的这一掌,并未用多少力道。她满心惊疑,不知他为何不躲避。
还不等她想出眉目,却已被他抱进了怀里。那是何等深切的拥抱,她几乎被完全包覆,深陷在了他的领域。
可这个怀抱,如此温暖舒适。她微微有些失神,竟完全没有抗拒的念头。
耳畔,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听起来凄楚得让人心疼。
“……终于见到你了……”qiáng压的qíng绪,如洪水决堤,早已将他的坚qiáng冲溃。他不可自抑地落泪,放任自己的声音颤抖零落,“……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就走?为什么……为什么连梦中都不曾出现?……我早知道,只有死了才能再见你……我早知道……”
他哭得如此悲恸,任凭qíng绪倾泻。那般绝望无助,如失却了一切一般。他的体温灼烫,呼吸脉搏皆凌乱仓惶,身体更不住地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好任他抱着哭。
终于,和乐花香吞没他最后的清醒,让他沉沉睡去……
她松了口气,扶他躺了下去。她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的泪水润过她的手指,让她的心头一阵颤动。
正在这时,周遭的幽暗中,亮起了数双诡异的眼睛。可怖的低吼回dàng,带着恶意缓缓bī近。
她抬眸,用再认真不过的语气,对那群妖魔宣布:
“他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我不得不说:
和乐香童鞋,好样的!
[和乐香:……请让我用在正途,谢谢!]
[狐狸:现在难道不是正途???]
[那只:……]
咳咳,下章看点:
好感度要重新刷起,好坑爹有木有!
欢迎到时收看!
☆、十四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很多很多遍。
他走在易水庭的后山,涉过一泓清粼湖水,绕过一片枫林,便见那简陋小屋。
他拨开如纱般的晨霭,缓缓走到了屋前。年长日久,小屋的墙上覆着一层青苔。檐下,一只小蛛儿正慢慢地织网。露水晶莹,如珠子般缀在网上。
他不必推开门,也知道屋内什么都没有。
无论多少次,还是一样的结果。醒来之后,剩下的,只有空虚……但即使如此,梦中的自己还是伸了手,去确证那早已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微朽的户枢发出了吱嘎的响声,缓缓带开了门。
然而,这一次,她就站在那里。轻薄的晨光,让她整个人微微发亮,朦胧了他的视线……
一刹狂喜,让他醒了过来。眼前,却只有一片厚重的岩石。他的心又慢慢沉了下去,空余了落寞。他看了看四周,就见此处是一个小小的山dòng,dòng内铺着厚厚的松针,柔软而gān燥,略透着一股糙木的清香。
他刚要起身,却觉一阵昏眩。记忆渐渐鲜活,让他记起了自己的处境。他追逐妖物入了朽息谷,却一时大意,中了迷香。之后的事,却如一片混沌浊水……
他没死?有人救了他?
他带着疑惑,慢慢站起身来,向dòng外走去。
厚重的yīn霾之中,有光辉烁熠,闪亮似星。她赤着双足,坐在一枝枯木上,手捧着星流宝剑把玩。她的脚下,是净水一潭。星辉映照,如镜倒影。
察觉到有人来,她抬眸望向了他,微微一笑,道:“你醒啦。”
失神,不过片刻。他望着眼前的人,感觉着那隐约的魔物气息,而后,一语不发,出手攻击。
她一惊,慌忙起身闪避,却还是慢了一步,握剑的手腕被他一把擒住。他掌上用力,将她的手肘一反。剑锋一凛,直bī她的咽喉。危急之下,她伸手反擒住他的手腕,阻了剑势。
她微微皱眉,抬头望着他。只见他满目杀意,一身凛然,锋锐如刀。先前的脆弱悲恸,哪里还见半分。她带着不解,开口道:“你做什么?”
何等熟悉的声音……除却容貌,竟然连声音也能化到十分相似。他心中的恨意又qiáng了几分,出口的声音冰冷无qíng:“妖孽,你以为化成这样,我就不会杀你?!”
她想了想,道:“我救了你。”
“妖魔诡计,休想骗我!”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将剑锋压向了她。
她也加了力道,与他抗衡,无奈地重复一遍:“我救了你。”
他不假理会,满目的愤恨,如火灼烈。
她毫无畏惧,索xing凑近了剑锋,将自己和他的距离拉近。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而又诚恳地再重复了一遍:“我救了你。”
就是那一刻,他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是何等熟稔的发展,牵动他最柔软的记忆,动摇了杀念。
察觉他放松了力道,她笑着,问:“还不放手?”
他闻言,松了手,将她一把推开。
却不想,这一推,她竟毫无防备。她身子一歪,直接掉进了水里。
这一下,连他自己也愣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水面,看着她láng狈不堪地冒出头来。她不住地咳嗽着,伸手抱住了他脚下的枯木,哀怨地道:“你报恩的方式还真特别……”
他有些无语,竟生了隐隐愧疚来。他犹豫片刻,向她伸出了手。
她不客气地一把握住,借力爬了上来。chūn日尚寒,她浑身湿透,经冷风一chuī,瑟瑟发抖。
他并无言语,取了树枝,默默地生起火来。待火堆燃旺,他脱下外衣递给她,冷着脸道:“换下湿衣。”
她盈盈一笑,也不接他的东西,就开始解衣服。
他见状,眉头一皱,扔下手里的外衣,转过身去,斥道:“混帐!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廉耻吗?!”
“不知道啊。”她答得理直气壮,脱衣的动作没有丝毫滞涩。她抛下湿衣,披上他衣衫,笑着走到火堆旁,若无其事地烤火。
他瞥了她一眼,狠狠地叹了口气。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对妖孽讲廉耻。他皱着眉头,捡起她的湿衣,用树枝架好,放在火堆旁烘gān。
她看着他忙碌,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专注着手上的事,并不回答。
她并不介意,继续道:“我叫景芳青,他们都叫我小景。”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口被狠狠揪紧。他起身,厉声道:“放肆!我师父的名姓岂容你玷污!”
“你师父也叫这个名字?”她依然微笑,出口的话毫无恶意。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眼前这个人无疑是妖魔,她化作他师父的模样,甚至用着他师父的名姓,这分明是殛天府的yīn谋。他应该杀了她才对,可是……
他握紧了拳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无法压制住声音里的颤动。他咬着牙,对她道:“变回去!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她无奈一叹,起身走到他面前,道:“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
“够了!”他低吼一声,转身离开。
她微微蹙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最终,一抹笑意染上唇角,她举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更不知道自己的胆怯和惶恐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这一切不过是幻觉。他只是还未醒来,只是被困在了梦境里。镜花水月,不过虚妄。他的师父早已死了,他亲眼见过尸身,亲眼看着她落葬。六年寒暑,几载煎熬,难道还不够他认清现实?他如今的动摇,何其可耻,又何等可悲?
他顿下步伐,压下自己混乱的思绪,低声告诫自己道:“……她已经死了,是被殛天府害死的……你要报仇……”
忽然,四周的静寂里,传来一声声婴孩的啼哭。他打住了思绪,抬眸四顾。满地的yīn气,如làng翻涌,带出妖异不祥。他下意识地想要拔剑,触及剑鞘时,心上却是一空。
他竟然忘了,星流宝剑方才随着那妖魔一起落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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