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我涨红了脸,“你还说了我什么坏话?”
“坏话?我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你眼角不知有多高,所以找不到男朋友。又说你能gān,一个女孩子家月新近万,自己支撑一间屋子。嘿,还要怎么样?”
我急得发慌:“那么后来怎么样?”
“后来?后来他坚持要你的电话号码──”
“你有没有给他?有没有?”
“有,公司里的。”
“那就好。”我吁出一口气。
“咦,你不会是对他有兴趣吧?”莉莉的表qíng怪怪的,“那种人。”
我笑笑。我的心事,怎么能告诉她知道。如果她不了解她的表哥,她也不会了解我。
我摊开公文,开始工作。
我心中有七分欢喜。到底谈悦恺也注意到我了。
由此可知我们之间有那么一点默默契,我不致于是自作多qíng。
莉莉冒失的敲门:“对不起,我曾经跟谈悦恺说:你也打听过他。”
“是吗?!”我又惊又喜。
莉莉马上看出瞄头来,“你──”她指看我。
我仍然是笑。
我坐端正了,一心一息等电话响。
莉莉端张椅子坐着对我说:“他是独子,这次回来,倒是找到份好职业,他有五年教书经验。这人胆子小,离不了学校,连她母亲都这么说他,自三岁念幼儿班起,到二十五岁拿博士,毕业又读研究院,现在又进大学教书,真是的。”
我很专心地听着。
“他没有啥嗜好──看书算不算嗜好?”莉莉问。
“当然是。”
“那么他有个娘娘腔的嗜好,他喜欢看红楼梦。”莉莉说。
我点点头。
“他还喜欢做蛋糕。你相不相信?那么一个大男人,还喜欢做蛋糕。”
我温柔的问:“做得好不好?”
“好极了。”莉莉说:“我不能违背良心,他确实做得好。”
“还有呢?”我问。
莉莉想一想:“种盆栽。”
“他那么多嗜好,你还说没有?”我问。
“这些算什么嗜好?”莉莉不以为然。
“那么上的是高、到游艇玩、追求女孩子算嗜好?”我反问:“难怪你时常有约会。”
“嘿,你倒是顶欣赏谈悦恺!我恨他那副当女人是死人的态度。”莉莉不屑的说:“我也当他是死人。”
“出去覆信吧。”我说:“好几封信等着你覆呢。”
“唉,结婚是很难的,”莉莉忽然有感慨!“找个qíng投意合的人谈何容易!”
我仍然是微笑。
电话铃响了。我接过。
“找林小姐。”那边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有第六感觉,这人一定是他。
“我是。谈先生吗?”我直问。
他意外的说:“是。你怎么猜得到。”
我不响。
“我正是谈悦恺。我想约会你,林小姐,请你赏面。我没有大汽车,没有游艇,我是个穷教书,啥也没有,但我有诚意。”
我答道:“你表妹还批评你不会说话呢。”
“我与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好说的。”他说。
“好得很,约我什么时候?”
“星期三?”
“好。”
“中午?”
“好。”
“大会堂。”
“好。”
“真慡快。”
“星期三见。”我说。
放下电话,我搁了三十年的心事也跟着放下。我很清楚,谈悦恺是我在寻找的那个人。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了,芸芸众生当中,我终于遇见了他。
莉莉说:“你答应他的约会!”她瞪目。
我点头,靠在椅背上,吁出一口气。
“我真不能相信,这么乏味的一个人,居然获得你的青睐,我怎会相信!比起谈悦恺,却尔斯到底还活络点。”她吐吐舌头。“你真是一个怪人。这些年来,我帮你推掉的约会不知有凡几,没有一个男人能够令你诚心诚意的赴约,没想到我表哥──唉,真怪。”
我忍不住又笑起来,是一种极度满足的笑,在我记忆中,我还未曾这样子笑过,就差没手舞足蹈。
我在期待星期三。我像是认识他已经三十年,这三十年来我在拼七巧板,他是我少了的那一块,现在刚刚好可以拼成一张十全十美的图画。
星期三我们真可以畅所yù言的谈话。哈!
莉莉过一会儿又进来说:“喂,好消息。”
“什么事?”我笑,“任何事对你来说都是好消息。”
“却尔斯请我到嘉蒂斯晚饭。这表示他开始重视我。”
“重视你又怎么样呢?”我问。
“说不定有意外的发展。”莉莉说。
“你才把他批评得一文不值。”我取笑她。
“我恨只是根他没诚意,专门在风和日丽的时间出现,风大雨大的时候他却躲得影子都没有。”
“祝你幸运。”我说。
“做人真需要运气。”她说。
却尔斯在嘉蒂斯约她见面,原来是向她求婚,献上一只钻戒。
我笑,“老小子,真不容易,下了决心了。”
莉莉说:“这石头是不是huáng了一点?”
我笑:“再huáng一点倒好,索xing可以充白燕钻。”
莉莉笑,“死相!”
我说真心话;“也不容易了。”
“是呀,将来我遇到更好的,这戒子可不会还给他。”莉莉说。
“你们打算订婚?”
“订婚也蛮好玩的。”她很满意地看着那颗钻石,“现在他每日来接我上下班。”
“那岂不是好?”我说。
却尔斯与我通电话,我恭喜地。他酸溜溜的:“你也恭喜呀,莉莉说你与她的表哥很合得来。”
“的确是。”我承认,“我一向喜欢科学家。”
他不响。
“莉莉是个好女孩。”我说。
“如果我买得起更大的钻戒,我可以找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他说。
我回敬:“如果她是个更好的女孩子,她也不会接受你那只戒子。却尔斯,可以了,多大的庙装多大的佛,可以啦。”我说:“我们是朋友,才劝奉你几句。”
他挂了电订。
我与谈悦恺出去过数次,大都是听音乐与在朋友家谈天。我们都觉得佳期近矣。他并没有送钻戒给我,我们只选购一对最普通的白金指环。
他是一个静默的科学家,平日琐事一概不理,都jiāo了给我,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清逸的人,我衷心的佩服他。
我们差不多与莉莉同时结婚。莉莉为了房子大小,地段高低与却尔斯争执很久?而我,我简单的挽起箱子,搬进倪恺的宿舍房子,自己的公寓jiāo给银行租出去。悦恺连家具都没有添一样。
而莉莉日日与我噜嗦.投诉北欧沙发不牢靠,糊墙纸的装修公司欺骗他们等等。我听了都一笑置之。我与悦恺之间并没有如此复杂。
有时下班回到家,吃完饭,我照样在chuáng上看儿童乐园,看到有趣的故事,递给悦恺过目,他会笑笑,递还给我,这就是我的婚姻生活。
各人的要求不一样,我找到了我所要的,莉莉也找到了她所要的,皆大欢喜。女朋友的女朋友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女朋友的女朋友。
所以这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事。
我见她是在一个夏日。
我与我的女朋友在尖沙咀海运大厦一角走路。女朋友在邮局寄包里给外国的亲戚,我在旁边等她。我跟这个女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她的缺点很多,可是我觉得人的缺点一向是很多的,所以并不以为意,我不大喜欢换女朋友,我连鞋子的样子也不大换,穿来穿去是一个欧式。
我的女朋友叫秀意。我不喜欢她的中文名字、但是我叫她“意”,或是“小意”,倒也不难听,她现在也不小了,廿二、三岁的女孩子,最期望结婚。她说最好我们年尾结婚。我无所谓。
我认为爱倩止于此,爱qíng讲究的不是热度,而是耐久。这一点我不怕,我一向知道自己是从一而终,负责任的人。一辈子只念过三间学校──小学一间、中学一间、大学一间。从一而终。
可是那个夏日,我看见了她。
不,不是我看见她的,我都弄胡涂了,是小意先看见她的。小意寄了包里;要去海运大厦逛衣服铺子。
我记得我想回家睡午觉看武侠小说。
小意还很生气,她说还没结婚就一副老头子样儿,从来不跟她出去跳舞,只偶然看一套电影,还专门挑莫名其妙的来看。连逛时装也不肯。
我没说出来。其实那种时装我们又买不起,一件衬衫都好几百,我家一没做戏的女儿,二没有抢银行的儿子,这种店怎么去逛?看多了白白眼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