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_亦舒【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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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听,真下流,窃听。”

    “你尽管去好了。”

    “别管闲事。”

    “别为我牺牲。”

    “啐,你妈才为你牺牲,我对那人根本没有兴趣。”

    “违心啊。”

    我把她关在门外。

    不可理喻。我们一公司都是这样的人,她却当什么宝贝。

    但缪斯是认真的,她开始检讨自己。

    “奇怪,我明明比你漂亮。”

    “留些面子给我好不好?”

    一灰儿又说,“是什么吸引了他呢?”

    我不去理她,但她又说:“会不会是你有什么隐藏的优点是同xing看不到的?”

    你瞧,有这样的朋友,谁还需要敌人。

    一边厢英俊小生又不住骚扰我。

    老实说,我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好处,值得缪斯为他日夜牵挂。

    一日他索xing找上门来。

    我看见他,“谁请你上来的?”

    “缪斯。”

    “她不在,她今夜有宴会,要午夜以后才回来。”

    “不会吧,她指定要我今天这个时候上来,叫我看看你们的洗衣机,暖风机与许久都不生效的录音机。”

    这倒是真的,这些必需品出问题已有好一段日子。

    “你不介意我进来吧?”

    他微笑,露着雪白的牙齿。

    我只得让他进来。

    一边问他:“你几时走?”

    他一怔,“修好就走。”

    “不,缪斯说你工程完毕要回祖家。”

    “啊,那件事。”

    他带着工具箱子,打开来,用具齐备。

    “有没有啤酒?”

    “友。”

    “本来想回去,此刻他们高薪聘我,使我犹疑。”

    “那个圈子薪水高得惊人。听说不少名策划,什么都不用gān,年薪也百万以上。”

    “没有那么多。”

    “暖风机有什么不对?”

    “螺丝松掉。”

    “就这么一点点毛病?”

    “可不是。”他很有深意地看我一眼。

    忽然之间我的面孔涨红。

    很久没有在周末说说笑笑,通常星期六家里只剩我一个人,缪斯中午出门,要待三更才出现,我只有寂寞地对劳电视机做人。

    老实说,我也不知毛病出在哪里,以至这么无聊的过日子,他的出现,似把僵局打破。

    “啧啧啧,电视天线破得这样。”

    我紧张,“我是电视迷,拜托格外留神。”

    他又笑,这次我不再介意,他是真的来修电器,绝非藉词上门搭讪,而且神乎其技,三两下手势便药到病除。

    我看着他,“如果我问你会不会修浴室莲蓬头,你会生气否?”

    他十二分诧异,“你们女孩子住这间破屋到底有多久了?”

    “本来不是破,住了就破了。”

    他卷起袖子,继而连水厕都替我们整妥,我感激流涕。

    我说:“还有——”

    他叫起来,“不行了,花一年时间都整不了。”

    “还有啤酒。”

    “啊,吓坏我。”

    已经做了整整四小时。

    缪斯真伟大,利用她的魅力,无往而不利。

    小生看了我一眼,“不是为了你,才不做苦工。”

    为我?顿时受宠若惊起来,傻傻的坐着,不由得承认他确是个人才,本是专业人士,又这么能做家里事,手势整整有条,说不定还会炒两味你看,这成了什么世界,男人希望娶到高薪老婆,而女人又希望未来对象能住持家务。

    我环顾家居,他一进门,所有的灯泡都亮了,真棒。

    而我最低限度,似乎应该请他吃一顿晚饭。

    我建议吃意大利菜。

    他斜斜地看我,“我到qíng愿你欠我这个人qíng,我知道你不肯同我吃饭。”

    “你还记着?太小器。”

    “现在你该知道我与缪斯并无特殊关系。”

    “她仰慕你。”

    “于是你相信了。”

    我一愕,“缪斯这顽皮虫。”

    “你知道就好,”他站起来,“我要走了,回家要洗刷一番。”

    “喂!”

    “还有什么没修好?”他温和的问。

    “我的脑袋,缪斯何以故弄玄虚?”

    他扯扯我的头发,“真傻,还吃饭不吃?”

    “上哪里?”

    “跟我走。”

    “她gān嘛故弄玄虚?”

    “要你注意我。”

    这倒是,不然我不会对他有印象,也不会知道他有这么多优点。

    “你随她摆布?”

    “本来不,后来一看到你,认为值得。”

    “会吗,我有什么好处?”

    “你笨。”

    他把我拉出门去。

    那夜缪斯等着我呢。

    “怎么样,到什么地方去玩?”她兴奋得很。

    我倒chuáng上,“只是聊聊天而已。”

    “有希望没有?”

    我想很久,“大概有。”

    “不要想太远,有约会就开心。”

    “你呢,这么为我设想,你自己呢?”

    “我?”

    “是呀。”

    “我?”

    “你。”

    “我这个人有点麻烦。”

    “怎么,要求太高?”

    “你认为伴侣最要紧有什么条件?”

    “互相爱护,互相了解。”

    “我主张疯狂恋爱。”她说。

    “成日搂在一起?”

    “不不,记得罗拨逊吗?”

    “为你离了婚的助理教授。”

    “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你门都错了,我与罗拨逊,最接近的一次,是在教务处玻璃回旋梯外头,那一日阳光特别好,寒假还未结束,学校几乎没有人,我甫出教务处,便看到他。

    “我并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贴近玻璃,才站住,离他约有十公尺,他也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的问:“缪斯,你选了我那科?”

    “我说是,然后两人相对十分钟,我说“我要走了。”他也说:“那么下学期见。”就是那样。”

    我呆呆倾听。

    “你明白吗,你是明白的。”

    “然后他离了婚?”

    “我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向往距离十公尺的感qíng?”

    “接近了还有什么味道?早上起来,再俊俏的男女还不都是那样子,都得赚钱养家,经受压力,生老病死。”

    “换言之,你不会同任何人做柴米夫妻。”

    夜之女将一生làng漫地游戏人间。

    “这真是xing格的悲剧,”缪斯说:“其实要是肯发掘一下,家居生活也许有很多好处。”

    “你鼓励我?”

    “是。”

    “谢谢你。”

    “替你庆幸。”

    这是缪斯第一次对我诉心事,也是最后一次,往日我总以为她一点正经没有,现在知道她有她的理想,最最不切实际,最最动人。

    不久我与她介绍的人便正式走在一起。

    缪斯的眉宇间开始露出沧桑,然而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吧。

    搬出来那日,依依不舍,与她相识近十个年头,投注的感qíng,真不算少。然而我们是两条路上的人,日与夜始终有个界限。

    所遗憾的事,从头至尾,她始终能帮到我的忙,因为我所要的东西,实实在在,有色有相有嗅,而我却帮不了她-

    完-

更好的

    丽娜家里是有些钱的,听说流行旗袍,一做就四、五十件。然而这并没有剥夺她诉苦的权利,她那轻快的怨言有不少是智慧之珍珠,每次与她喝茶,我都尽量吸收,获益匪浅。

    丽娜今日说:“这么虚荣的社会,只要有钱,就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侧着眼看她。“不要这么势利,好不好?”

    “真的,每个人都有一个价钱。”丽娜扬着手。“我看得多了,别忘了我爹爹的嗜好是收集人。”

    “人总有感qíng的。”我说:“譬如说我同你,我同你之间,有什么价值观念?外头从来不晓得我认识你,我又一向没有求过你。”

    “湘云,你真是难得的。”

    “所以什么事不能一概而论。我知道以你的身分做人是为难的,谁不想在你身上捞一点便宜,但总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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