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澜看他眼前空的几个碟子,招手让人再上几碟,“你没去马巷胡同?”
林重阳捏破一个南瓜子,“都去多少回了,每次都说还没回来。他老人家给我留信儿说祭祖回来就找我呢,结果也没影儿。”
沈君澜道:“那我也不知道了。”
林重阳呵呵,你不知道?还有你锦衣卫不知道的?
“老爷子不是进宫面圣了?”像老爷子这样的身份,要致仕得面圣吧。
沈君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陛下留他在慈庆宫住了三日,说是甚为想念秉烛夜谈。”
(⊙o⊙)哦!
林重阳的内心是震惊的,他从来不知道皇帝居然对沈老爷子那么宠爱有加,不但让他住在慈庆宫,还日日促膝长谈……
慈庆宫可是太子东宫,虽然沈老爷子是太子太师,可也没有几个太子老师能住在东宫的吧。
还日日促膝长谈,这是有多少悄悄话?
还瞒得那么严实,反正他在翰林院都没听说过。
“想必致仕成功了。”老爷子是真心要致仕,不是拿捏皇帝,皇帝自然也没必要上演挽留戏码。
毕竟以前已经挽留过很多次,现在老爷子年纪的确大了,jīng力不济,只能致仕。
沈君澜点点头。
“老爷子会去哪里呢?”林重阳故作疑惑。
沈君澜似是很犹豫,眼神都有点发冷了才道:“你可以去双马椿胡同。”
咦,老爷子在京城还有多处房产?
他当即道:“还没宵禁,那我去找老爷子了。”
他要去找沈之仪告辞,却被沈君澜按住肩头,“改天再去。”
他力道挺大的,林重阳挣不脱,只好道:“我去方便。”
沈君澜这才放开他。
林重阳起身出了堂屋。
这私房菜是一座闹中取静的园林式庭园,院子里有假山鱼池,时令花糙,景色清幽。据说老板娘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不但擅美食且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吸引很文人前来,不过今夜并没有见到。
他问了门外一个侍婢,然后去东南角的净房,经过南边假山鱼池的时候,竟然听到沈之仪的声音,“珺铮何出此言?”
珺铮是在座一人苏璁的字,苏璁这个人林重阳有点印象,他一直以沈之仪好兄弟自居,时常会显示他与沈之仪jiāoqíng不一般。
苏璁声音有点气急败坏,“秉肃!外面都在说锦衣卫如今无孔不入,更夸张的是有人晚上说的悄悄话,第二天就被他们知道,难道这不可怕吗?”
林重阳原本还想过去打招呼,现在听此人这般说倒是不方便,只好顿住脚步。
他又听沈之仪笑道:“珺铮不好如此紧张,大家咬耳朵,锦衣卫如何会知道?如果知道也是他们自己说出去的,再者说锦衣卫如果监视他们,又如何会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他们说的悄悄话?”
林重阳差点没绷住,沈之仪要气人是真的能气人吐血。
果然这话把那位珺铮兄惹急了,“秉肃,不要儿戏,你是咱们这科的带头人,大家可都盯着你呢,你若是和锦衣卫走得近……”
“我哪里和锦衣卫走得近了?”沈之仪打断他。
“那为何我们小聚,锦衣卫北镇抚使来了?且和秉肃你那般亲热。”
“亲热?”沈之仪的声音透着无奈,“我说珺铮你眼神不大好,毕竟我们都是沈家人,同为朝廷命官,总不能见面敌人一样吧。”
“可你却不该邀请他来的!”
“我并未邀请他,我只邀请了我师弟,他是来找重阳的。”
林重阳蹙眉,难道有他不知道的什么猫腻?怎么魏十三叫自己来,沈之仪又说他邀请的,沈君澜还成了来找自己的……关系有点复杂。
其实林重阳和沈之仪平日很少见面,和沈君澜就没私下接触过,毕竟大家都忙,jiāo通也不那么方便,除非有事儿还真不会没事凑一堆儿。
“秉肃你要和他划清界限!”苏璁语气越发咄咄bī人起来。
沈之仪也有点不耐烦了,“珺铮,同为沈家人,我们即密沈家和兖州沈家是联宗的,京城的平国公府和兖州沈家也本是同根同源,那沈君澜本是陛下提议从兖州过继到平国公府的,难不成你让兖州跟他划清界限?这可能吗?”
“可如今局势……”
“珺铮放松,局势没有任何变化。五城兵马司办事不力,京城时有盗贼、火灾,陛下为百姓忧心忡忡,是以让锦衣卫督管兵马司。你说的听悄悄话也不过是锦衣卫校尉办差的时候无意听到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更何况只要今上英明睿智,其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陛下都好几日不上朝……”
“苏璁!”沈之仪加重了语气,终于耐心耗尽,“锦衣卫就是皇城禁卫军,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锦衣卫原本就是皇帝禁卫军,其实和其他二十一卫没有区别,只因为他是皇帝最亲近的亲卫军,且有南北镇抚司、南北诏狱,可以奉旨捉拿犯事官员而不必刑部和大理寺过问,权力过大且文官不能参与,且被拿进诏狱的犯人极少能无罪释放的,难免让人心生忌惮和反感。
只不过目前为止并没有明显的冤狱,锦衣卫也从未胡乱拿人、栽赃陷害,所以只要不犯事也没什么好怕的。
沈之仪这般说与林重阳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实两者的矛盾,说到底还是文武的对立,文官压倒了武官,一个七品的巡按御史都可以随意斥责三品四品的武将,不能不说让人憋屈。所以锦衣卫的上升,无疑又代表了一部分武将的心气儿,毕竟锦衣卫指挥使都是勋贵之家、皇帝亲信担任。
林重阳自然不想参与这些,他既不想参与任何党政,也不想参与文武之政,因为任何内部争斗都只会消耗力量,导致外敌入侵,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庆幸今上尚算英明,既没有重用宦官也没有滥用诏狱,如今和文臣之间还是保持着互相尊重的亲密合作关系。
当然矛盾也是有的且也不小,只是大家都理智,总体上来说皇帝英明、群臣勤勉,整个朝堂还是呈上升趋势的。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林重阳后背,惊得他立刻回头,发现是沈君澜就松了口气。
果然是武功高qiáng吗?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这么说沈之仪和苏璁的对话沈君澜也都听去了。
他怕沈之仪和苏璁看到他俩偷听不好,就扯扯沈君澜的衣袖示意先离开。
谁知道沈君澜不但不走,反而道:“你不是要去净房么,一起吧。”
然后抬手握住林重阳的肩膀,一用力就推着他往前一步。
夭寿了,偷听还这么大声,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
他刚想表示自己是刚过来的,结果假山后那两人没了动静,估计是苏璁认怂了,因为方才他明明已经说了俩字的。
他挣开沈君澜的手,“我方才去厨下瞧了瞧没想到世兄也过来了,同去同去!”
其实真的不想同去啊,上学的时候女同学们习惯xing结伴去洗手间,并不知道男同学是不是也这样。
被沈君澜这么一打岔,回来的时候那里自然空无一人,等回到屋子里,那位苏璁兄已经走了。
其他人也正告辞离去。
林重阳也去告辞,却被沈之仪叫住,“他们走了,咱们正好痛饮。”
他掀开两只茶碗拎起一旁的酒坛子开始斟酒,那豪迈的架势让林重阳感觉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
林重阳双手撑住桌上,“师兄,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沈之仪睨了他一眼,“难道我有怕人偷听的吗?”
林重阳琢磨这句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就机智地闭嘴不接话。
沈之仪将酒碗推给他,“喝酒。”
林重阳道:“小弟不胜酒力,喝不了这么一大碗烈酒。”他可不想当出气筒,但是也不想弄僵,毕竟都是兄弟。
沈之仪就笑,把酒碗拿过去自己一饮而尽,“师弟大了,师兄算个啥。”斟满两杯,再自己喝掉,那架势倒是要将一坛子喝gān似的。
林重阳笑了笑:“师兄你要是有话就直说吧,别打哑谜,你也知道我喜欢直来直去,根本不擅长猜谜。”他拖了把椅子坐下,可不想站着看人喝gān一坛子酒,太傻。
沈之仪又喝了几碗,两颊泛红,双眼水亮,泛着凉意看了林重阳一瞬,随即又笑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居然趴在酒坛子上笑个不停。
林重阳蹙眉,“师兄,你请我来就是为了看你发癫的?”在他的记忆里沈之仪从来都是自信从容带着一点傲气的,这样癫狂却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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