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些,再紧些_亦舒【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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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当然是十分严重的控诉,我并不相信。”

    宝仲点点头。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宝仲那茫然的表qíng又浮上来了。

    回到家,雷之扬有意无意寻找蛛丝马迹。

    他到妻子的书房去。

    “宝仲,妈妈私人电脑的密码是什么?”

    宝仲探头进来,“一二三。”

    即是说,没有密码,毫无藏私。

    雷之扬查看电脑记录,半小时后,不知是失望抑或满意,抬起头来说:“什么都没有。”

    书房里陈设简单,同以往一样,只有三盘小小仙人掌。

    雷之扬顺口问:“有人送花上来吗?”

    宝仲摇摇头。

    他又走到卧室去。

    宝仲难受地低头。

    真没想到父亲会如此不堪,听到一些闲言闲语,便特地来找碴,没事的时候,试过半年不回家一次。

    他打开妻子衣柜,仍然是一些深浅的白色与蓝色服饰,真是一丝异样也无。

    莫非,谣言纯属空xué来风?

    雷之扬坐在chuáng沿。

    这个家,仍然是正常的,他熟悉的家。

    他掏出手帕,抹一抹额角的汗。

    他害怕会失去这个家,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珍惜它。

    林少丰秀外慧中,是个不可多得好女子,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身份提升丈夫的地位,在功利社会中,太重要太重要。

    他不能失去她。

    雷之扬站起来,“宝仲,我要出去一会。”

    宝仲早已习惯父亲这种来去自若不报行踪的作风,她只是点点头。

    雷之扬匆匆出去。

    宝仲松口气。

    一边,马利亚也松口气,由此可知,原来女仆心中也有数。

    纸包不住火,人人都知道了。

    宝仲倒是不担心人们会怎么想,她怎么想才最重要。

    会原谅母亲吗?

    答案是悲哀的不。

    永不。

    她出卖了女儿,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应是雷宝仲,不可有任何替代。

    但是母女之间,现在明显地有了第三者。

    宝仲忿忿地想,要到几时她才会向女儿坦白?

    当事人永远是最后知道的一个。

    宝仲正在努力写功课,母亲的电话来了。

    她立刻说:“父亲今午到家。”

    “请他听电话。”

    “他又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没说,可能直接去三藩市。”

    “那算了,没碰上。”

    “妈,上次你们见面,是什么时候?”

    “你生日那天呀,忘了吗?”

    “我十六岁生日快到。”

    “别担心,一定替你做得漂漂亮亮。”

    “妈妈——”宝仲不舍得她走。

    “什么事?”

    “几时回来?”宝仲追问。

    “明天中午。”

    从早上又变成中午,竟那样恋恋不舍。

    “我想念你。”宝仲鼻子发酸。

    “我也是。”

    真怕有人来抢走妈妈。

    那个高大qiáng壮,可能还很英俊的陌生人,是雷宝仲的敌人。

    很小的时候,曾经跟妈妈及林阿姨去参观一座农庄,妈妈忽然赞叹道:“风景如画,平静舒适,我不回家了,我gān脆留在这里度过余生也罢。”

    小小的宝仲一听,放声大哭。

    “不不,”她担心到极点,“妈妈不要离开我,不然,谁帮我洗澡梳头,谁照顾我?”

    累得大人笑弯了腰。

    今日,类似的恐惧又浮上心头。

    但是,已经不是小孩,qíng绪需要用理智压抑,否则,就沦为幼稚,怪不得许多成年人都忍得长了肿瘤。

    那天,父亲与母亲都没有回家。

    “安妮安妮,你可以陪我吗?”

    “不行,家母不准我外宿。”

    宝仲颓然。

    “我替你约方建中可好?”

    “他是男生。”

    “我知道。”

    “怎么可以叫男生来家过夜。”

    “只有异xing才肯为我们赴汤蹈火。”

    宝仲啼笑皆非,“罢罢罢。”

    那一晚,她很早睡,第二天一早到学校图书馆找资料,半晌抬起头来,想到家庭状况,脸上不禁露出十分寂寥的神色来。

    回到家,马利亚开小差,到邻居处聊天去了,宝仲一个人跳进泳池里游了三十个塘。

    吃过点心躺在书房沙发上渐渐盹着。

    她听见人声。

    吓一跳,立刻惊醒,莫非是母亲请那陌生人入屋?连忙侧耳细听。

    原来是父亲的声音,她放下了心。

    刚想起身招呼,却听得他说:“好久不见”,语气讽刺,难道是母亲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

    宝仲缓缓起身张望,客厅里果然是她爸妈。

    终于碰头了,却如此冷淡,不知怎地,母亲一语不发。

    宝仲可以在门fèng中看到她的背影。

    她穿着白色的外套,仍然肩宽腰窄,身段维持得很好。

    她一动不动,象是在听对方说话,又象是置之不理。

    有时从背影也可以看到一个人的七qíng六yù:紧张、疲倦、悲哀、兴奋……但是母亲却不露半点蛛丝马迹,那是一个若无其事的背影,平静镇定。

    宝仲真佩服她。

    只总得雷之扬说:“你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她仍然一言不发。

    “是什么缘故?”

    没有答案。

    “男人要工作,怎么可能天天陪着妇孺,你要温存,就没有可能拥有这许多物质。”

    林少丰没吭半句声。

    宝仲忽然微笑,真好,不出声,忍得住,就不会吵架,否则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要离婚的话,各自找律师代表吧。”

    宝仲的心沉下去,鼻子发酸。

    “这件事,就是宝仲还没知道。”

    林少丰的背影动也不动。

    “怎么样同她说,你自己想一想吧。”

    客厅静下来了。

    过了很久,雷之扬忽然问,“他比我年轻吧?”

    林少丰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qiáng壮、高大,并且没有肚腩秃顶,可是这样?”

    宝仲躲在一角苦笑。

    “小心,他可能会骗你。”

    雷之扬说了那么久,见完全没有反应,知道无望,冰封比吵架更糟糕,对方已觉完全没有沟通的必要。

    他说:“你此刻拥有的,我都可以留给你。”

    然后,他开车走了。

    宝仲立刻回到沙发上,闭上双目。

    片刻,母亲进来。

    “宝仲,宝仲。”

    声音有点沙哑,可能是太久没有开口的缘故。

    宝仲没有理睬,她偷偷流下眼泪。

    母亲叹了一口气,掩上书房门离去。

    马利亚走进书房,不知怎地,只有她知道宝仲不是真的睡着。

    她轻轻问:“事qíng怎么样?”

    宝仲答:“拆穿了,已决定离婚。”

    “啊,正式同你宣布没有?”

    “还没有。”

    马利亚顶关心,“你打算怎么样?”

    宝仲想一想,“如果她再婚,我会到学校寄宿。”

    马利亚点点头。

    宝仲问:“你可知每天她到什么地方与他见面?”

    马利亚低声说:“洛逊街星光咖啡店。”什么都知道,叫人吃惊,原来二人行踪十分公开。

    宝仲立刻叫车子赶了去。

    露天咖啡座上并不见他们影踪。

    张望了半晌,宝仲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人。

    那是母亲吗,几乎认不得,只见她一边笑一边说,活泼,充满生气,眼睛里的光彩飞溅出来,年轻了十年不止。

    宝仲呆住。

    再看清楚她的伴侣。是,是他,就是送她回来的同一人,微褐色皮肤,象个混血儿,穿着便服,白天看来更加英俊。

    宝仲闪在一边。

    应当为母亲庆幸吗,其实是应该替她高兴的,一个人只能活一次。

    这时候,宝仲发觉闪避是多余的,母亲根本看不到其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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