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写作人会对读者不敬,她嫣然一笑,说道:“谢谢。”
家力呆呆地问:“你是C?”
她颔首。
“那么,周秀山是谁?”
她答:“捣蛋鬼,我表妹,我们的母亲是姐妹。”
“我出门三天,她就差点没拆了我屋子。”
原来如此。
“你要她地址?我可以给你。”
“不不,”家力双手乱摇,“不用了。”谁敢招呼那个顽劣儿。
“幸亏手提机里的不是日记。”
家力唯唯喏喏地道歉,涨红了脸。
照说事qíng已经完结,人也应该走了,可是他的双腿比他的头脑聪敏,钉在那里不肯动。
对方也似没有赶人的意思,片刻她说:“请进来,我送你一样东西。”
家力大喜过望,立刻走进会客室。
小洋房收拾过了,比从前整洁,女佣人斟出茶来。
C对家力说:“请稍等。”
片刻,她手中拿着一本书出来,“请笑纳。”
家力接过,低头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孤星”二字,作者是郑若珠。
真正的C姓郑,小说也早已出版。
家力不知说什么才好。
郑若珠摊摊手,“电脑是旧的,里边的资料也是旧的,原稿早已用不着了,三年前已经出版。”
家力冒昧问:“那你现在可是成名作家?”
她笑了,“不敢当,我仍是挣扎中的自由撰稿人。”
家力忍不住说:“那是我看过的小说最好的一部。”
“可否分析指点?”
“不敢,但小说中淡淡哀愁至为感人,作者与主角且不抱怨不哭泣,qíngcao高尚,qíng节发展自然,至为吸引。”
郑若珠沉默,象是感动了,半晌说;“你读得很仔细。”
家力忽然向她倾诉:“主角的身世与我一样。”
她抬起头来,十分意外。
家力笑笑,“真是巧合。”
他取过赠书,“谢谢你,我告辞了。”
不知怎地,他鼻子再一次发酸,怕自己出丑,连忙夺门而走。
回到总部,他打开扉页,看到题字:“家力读者指正,若珠敬赠”,一边还有年月日。
家力微微笑,这是他历年来最好的礼物。
接着,qíng绪突然间提升,他开启音响,手舞足蹈地听贝多芬快乐颂。
任志长他们明后天就可以回来,届时又是一屋人,多好。
他们,也就是他的家人与兄弟。
那一天,他睡得很好。
将近晨曦,他是做梦了,梦见幼小的自己,站在十字街头,举目无亲,远处有一个女子,依稀似母亲,连忙奔过去,一看,却是个陌生女子,冷冷眼神,似嫌他脏,不肯招呼。
醒来,天刚亮,已经有差事等着他,不容他伤chūn悲秋。
宇宙公司的电脑终端机遭人恶意破坏,一班工程师束手无策,只得请外人帮忙。
连陈家力都觉十分棘手,在电脑室耽了良久。
他用卫星电话找到任志长,问他意见。
任志长是对付破坏专家,立刻如此如此,那般这般地指点同伴。
最后家力问,“你在哪里?”
“飞机场,累坏了,不知多想回家休息。”
挂断电话,再回到电脑室,与一班工程师继续努力、终于修妥机器。
大家鼓掌。
工作不是没有成就感的。
回到总部,他淋一个浴,正想吃饭,门铃响了。
一打开门,他怔住,没想到会是郑若珠。
“可以进来吗?”
“欢迎。”
她进来一打量,“哗,家科幻电影里的陈设布置。”
家力咳嗽一下,“我们这里电脑持多。”
“且到处都是摄像管。”
“见笑了。”
“告诉我,有无会得写小说的软件?”
“尚未发明。”
“为什么没人动脑筋设计程序?”
“也许因为电脑写的小说不会好看。”
郑若珠微微笑,“照你说来,我们这一门手工业暂时不会受到淘汰?”
“永不。”
她坐下来。
陈家力奉上一杯香茗。
他说:“但是,我设计了一个帮人整理底稿的零件,请到这边参观。”
家力示范了一下。
“看到没有,第三段搬到原来的位置第一行去,毫无困难,在第一二三页之后加多十二页,页数号码自动依序更改调整,不用人手。”
“嗯,很聪明。”
“还有,这个配件专门自动改错字及白字,以后,那些字典型批评家将寂寞了。”
郑若珠大笑起来。
“我送你一套。”
“太感激了。”
福至心灵,家力忽然问:“我有今晚艾昔史顿小提琴演奏会票子,你肯去吗?”
郑若珠答:“太好了。”
“七时正我到宁静路接你。”
“一言为定。”
送走若珠,陈家力一个人chuī起口哨来。
任志长打电话来。
“还没上飞机?”
“正在飞机上,怎么样,宇宙那边的问题解决没有?”
“全部办妥。”
“嘘,幸不rǔ命。”
“马到功成。”
“你心qíng好象上佳。”
“是,好得虽以形容。”
“我错过了什么?”
“回来告诉你。”
“标准书呆子!”我认识她
郭振佳律师有事找叶雪珍警司,二人在办公室密斟良久。
谈完公事也说说私事。
叶警司关心地问:“有对象没有?”
郭律师微笑,“见了女子,即使是女皇,亲友还是忍不住要问这一句。”
“我可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我也关心男生婚事。”
“你个人的婚姻十分幸福,故鼓励别人效尤。”
“过得去啦,彼此迁就而已。”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见大堂外头一阵骚动。
叶警司脸色一沉,拿出官威来,立刻按传话机问下属:“什么事?”
下属立刻进来回答,“一名不良少女醉酒闹事,现在已经安静下来。”
郭振佳站起来,“雪珍,我先走一步。”
“好,有空再联络。”
从走廊离去,可直通停车场,原本毋需经过大堂拘留所。
郭振佳对于警局内部十分热悉,她想了一想,朝大堂走去。
这时大堂相当宁静,可是看得出刚才的确有人捣乱,摔到地上的杂物还没有拾起来。振佳看到一个少女歪倒在椅子上,正接受女警盘问。
那少女头发染成稻糙一样,穿着时髦的紧身衣,宽脚裤,因垂着头,没有坐好,故此看上去像一只廉价洋娃娃。
那女警看到郭律师,连忙打招呼。
振佳悄悄问:“什么事?”
警员无奈,“少女清晨在街上游dàng,神志不清,似服过麻醉剂,只得把她叫进来问话,刚才还大吵大闹,现在却瘫在那里。”
振佳摇摇头。
“谁家父母倒霉,生这样的女儿。”
振佳忽然说:“也不可尽怪年轻人。”
警员叹口气,“莫非又得怪杜会。”
大家都苦笑。
振佳本来打算就此离去,可是,真巧,就在这个时候,那少女抬起头来,往后仰去。
这样,振佳看清楚了她的面孔。
那并不是一张难看粗糙的脸,苍白,憔悴,是,不过看得出仍然秀丽。
照说,街童不会拥有那样的面孔。
他们日夜在外流làng,营养欠佳,生病也得不到护理,健康qíng况通常不好,受伤的疤痕时时留在脸上,因为普遍受到歧视,神色愤怒兼恐惧,往往五官扭曲。
但这个少女相貌仍然清秀。
警员无奈,“找不到人保释,连姓名地址都没有。”
即使在这个时候,振佳还是决定离去。
她往大门走去。
走到门口,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忽然之间,有股力量把她拉回头。
她重新走到警员前,清晰地说:“我愿意保释她。”
警员意外到极点,冲口而出:“你认识她?”
郭振佳肯定地颔首,“是,我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