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再爱她了?」我问。
「不,我只是对她那种倚赖、任xing,不负责任表示厌倦。」
他以为妻子会成长,但是芍药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她的行为举止渐渐跟她女儿差
不多。
这真是最大的悲剧。
「君子爱人以德,也许你可以劝劝她。」
「劝了十多年了。」他淡然。
「有什么事与我联络?」
陆说:「我劝你别淌这混水,你是一片好心,她不这么想,你们在外头做事的女
人比较开朗,所以你不知道她那种多疑多怨的xing格。」
我想到第一次见香芍药,她梳着两条小辫子,十一岁,香白的皮肤,乌亮的头
发……心中温柔地牵动。
我温和的说:「我愿意担这个关系,她与我的jiāoqíng不一样,是芍药教我说广东话
的,她告诉我'白鞋'就是球鞋,手套叫'手袜',那年我们念初一。」
陆大伟不出声。
「我认识她的日子比你长,我知道她的为人。」我说:「谢谢你出来,有事与我
联络。」
「你对朋友很好。」
「是吗?不见得不见得。」我与芍药是童年的jiāoqíng。
我赶往美容院见芍药,一看见她,呆住了,呵,大美女,理发店把她的头发剪短,
熨成一个个小圈圈,贴在头皮上,松松的,又天真又活泼,像小狗的卷毛,多么jīng神,
看得我又笑又赞。
她埋怨,「四百元理个发。」
我说:「这几天我做得很疲倦,我们去做芬兰浴。」
一带又把她带到按摩院。
按摩女郎对她说:「太太的身裁很好,只是肌ròu略松一点,怕是运动的机会少,
到我们健身部来做体cao,三星期内就见功了。」
我马上替她报名。
我说:「取太阳灯来替她照一照,脸色煞白,太难看。」
「啊哟!」她叫,「不……,照了会生皮肤癌的!」
我冷笑,「你的xing命真要紧,人家积克莲奥纳西斯都不怕,你怕?」
「倒也是,」她苦笑,「丈夫都不爱我了,我还这么紧张这条老命gān什么?」
「你还有女儿呢。」我提醒她。
「女儿──」她叹口气,「她前天跟我说,想要一双粉红色的掠皮鞋,我都不知
道在什么地方有得卖。」
「我会带你去。」我说。
「你怎么像个顺风耳千里眼?」
「没法子,什么都靠自己,久而久之,不得不变成个六国贩骆驼的人。」我无奈。
「你真本事。」
自芬兰浴室出来,芍药太漂亮了,路上的男人不住回头向她张望。
我说:「这才是好姑娘呢──人们经过你的身旁,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她长叹一声。
「你的腿那么修长,走路步子放宽一点,来。」
她看上去像个新发掘的模特儿。
到一流的童装店,我为她女儿也选了一点衣服。「阿姨送的礼,」我说:「别客
气。」自然也买了粉红色的鞋子。「记得吗?」我问芍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
是这幺一点点大,十岁多点。」
「你又何尝不是?」芍药说:「老实说,你这些日子来过得如何?」
「闷,万事俱备,独欠东风,牡丹虽好,总要绿叶扶持,我一个人孤鬼似的,能
到什么地方去?」我问:「你想想,我都不愿多说,略吐一两句苦水,就被人说我怨
天怨地。」
「可是你赚的是自己的生活,那多好?」
我说:「这是我唯一骄傲的地方了。说出来顶凄凉,喂,不高兴的事儿我们不要
去想它,打道回府吧。」
我们去吃了咖啡便回家了。
过数日芍药想回去。「也许你会怪我没出息吧?」
「我不会,那确是你的家。」
「大伟──我想他是要离开我的了。」她说。
「他跟你摊了牌,决定在你,你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尽力而为。」
「你真能gān。」
「被bī的。」我木着一张脸。
「那个家……」她迟疑说:「我都不知我还能在那个家住多久。」
我爱莫能助,背着手,站在窗户前。
过很久,我说:「我开车送你。」
她住在笼子中久了,我不能不负责任地叫她走出来飞,她并飞不动。
「等他赶我走的时候,我才走吧。」她叹口气,我不能在你这裹住一辈子。」
做弱者的痛苦,人家捧着她的时候,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家不要她了,她
就打回原形,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也许陆大伟会照顾她的生活,替她付房租,给她零用,她生活是不忧的。
不忧生活──谁忧过生活呢?
这年头只有jīng神上的困惑,谁也没有生活上的烦恼,也许有,只因买不起那件蓝
狐或钻戒。
我仰起头叹口气,人的际遇是很难说的,也许她稍迟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但陆大伟也不是不好,夫妻分手各要负一半责任,谁也推卸不了,我只是替他们
两个可惜。
我开车大包小包的送芍药回去。
到了门外,刚好碰见陆大伟。
他见了我,有点意外,「这么空?」
「你回来了?」我冷冷的问。
他笑,「你也霸道,这原是我自己的家。」
「你还当这是你的家?」
「你这人,莫教人分妻这句话,你听过没有?」陆大伟说。
「哼!」我冷笑。
芍药下车,见到陆大伟,也不正眼看他,就往屋子里走。
陆大伟过半晌,才醒悟过来:「芍药?那是芍药?」
「你以为是谁?」我问:「大伟,人的外表随时可以改变,爱你的心却可遇不可
求。」
他追上去,「芍药,芍药!」
「叫什么?」她没有好气,转过头来。
大伟呆视她,「你怎么转了个样子?」
「你的生活闷,要求转变,难道我的生活不闷,不需要转变?我转个发型,换件
衣服,不见得就伤害了你。」她转头走。
我倚在车子旁边,看着陆大伟笑。
他问我,「是你教她这么打扮的?」
「教管教,她确是那块材料,不打扮打扮,实属可惜,君子爱人以德,我是为了
她好。」
「她简直脱胎换骨─。」陆大伟奇道。
我说:「你喜欢那种外型的女人是不是?」
他不响。
「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明白呢?她会乐意为你转变。」
「她?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办法,想叫她为任何人转变都很难。」
「这次她是为自己,毫无疑问。」我笑,「打扮古老点也不算错,但我相信你不
是为了她那身打扮而对她反感。」
「自然不是,我不喜欢她不好学不向上。」
我想起芍药说过,关于大学文凭的事。
「你嫌她而已,你娶她的时候,也知道她不是个博士。」
「可是那时她十九岁,十九岁的女孩子何必懂太多?现在她三十三岁,智力尚那
么幼稚,说起世界大事、文学艺术,她一窍不通,还有,因为我们家有个好慵人,她
连家务也不懂,一天到晚就说想尽了办法与我父母作对。」
我不语,现在我在听陆大伟这面之词了。
「其实老人家一句话,何必认真,我对她说过一千次,女儿跟儿子我一样痛爱,
甚至没有孩子,我们照样过美满的生活,她不相信我,现在又为不能生育而懊恼。她
嫁的是我,又不是我父母,管他们说些什幺?」
说的也很有理。
「你以为我喜欢深棕色皮肤的女孩子,爱上的士可没有脑袋的那种?你错了,那
个女孩子很有内容,人家是美术学生,很有气质学识,我与她有jiāo通,芍药有她一半
那么懂事,我就放心了。」
我深深为芍药悲惨。
「你知道吗?这些年来,芍药连杂志都不看,家中不订报纸。」
「但是她读我的小说。」我虚弱的抗议。
「你为我们做的事,我很感激你,」陆大伟说:「冰冻三尺,非翌日之寒,正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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