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_亦舒【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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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丰只得听其自然,不是每段邂逅都得有枝有叶,开花结果。

    每天,她仍然在台灯下努力工作。

    很孤苦的时候,她会对它说,「母亲说得对,我的天分同姑姑比,差了不知多少倍。」

    做完工夫,她在灯下看爱qíng小说,她最喜爱的书有茶花女与咆吼山庄。

    她也听音乐,一直到深夜,书房仍然轻轻传出细细碎碎的乐声。

    施太太来看过她,说:「不错你这个窝的确很舒服,但还是结婚的好。」

    施丰笑得弯下腰去。

    半晌她说:「我有这盏灯陪我够了。」

    施太太伸手摸一摸灯,「你并没有为施美宝找到伴侣,但是希望你会为我女儿找一位。」

    「妈妈,它只是一盏台灯,不是月下老人。」

    施太太瞪女儿一眼,「你知道便好。」

    「每个人都忍不住对它自言自语。」

    「它的历史悠久。」

    「可不是,我得到它都差不多十年了。」

    「如果你有个女儿,把它传给她,岂不好。」

    施丰侧头想一想,「姑姑还有我们这班不成才的小辈,我们什么子嗣,甥侄都没有,我们才真正孤苦。」

    施太太惋惜说:「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一辈,故意回避姻缘,故意不结婚。」

    「相信我,母亲,不是故意的。」

    「家里多年没有婴儿的欢笑声,我们觉得寂寞。」

    可爱温婉的母亲终于抱怨了。

    施丰摊摊手,「不止我一人呀,咱们十一人当中,只有大表哥结婚生子,但离婚后,儿子也不跟他,且从母姓。」

    「真是胡涂。」

    施丰苦笑。

    每次送走母亲,她都觉得累。

    解释永远使人疲倦。

    小林之后,她认识沈世雄。

    世雄比小林木讷,施丰不大喜欢他,他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

    他是她的新同事,两个人要合作做一个报告。

    这样年纪,到图书馆去做功课,未免可笑,周末,她请他到她家书房工作。

    皆因她家电脑储藏的资料比较齐全。

    第一个下午,两人为了一个小问题,争执起来,弄得相当不愉快。

    「到此为止。」

    她请他走,并且喝冰冻啤酒消火。

    第二个星期六,沈世雄又来了。

    带来许多资料,证明是施丰的错,小丰更加讨厌他。

    真笨。

    她想用纸镇掷死他。

    星期一,她向上司求换走沈世雄。

    老板拒绝,「沈世雄很有实力,经过这段适应期,你会喜欢他。」

    「永不。」

    老板笑,「施丰,真的不能给你别人,请为公司设想,稍作委曲。」

    施丰气鼓鼓回到自己座位,同事都不敢打趣她,怕她反面,大家都知道她不喜欢沈世雄。

    当天晚上,小沈找上门来。

    施丰去开门,见是他,说道:「我不记得约过你。」

    他也铁青着脸,「我有话要说。」

    施丰不得不接待他,「十分钟后我要出门赴约。」

    他瞪着她,「你同老板说要把我换掉?」

    「是又怎么样。」

    「小姐,你不觉得你的偏见会影响我的声誉?」

    施丰下不了台,叉着腰说:「你这个人难以相处。」

    「我难以相处?」小沈长长太息,「只因为我没有学那些人那样天天带着花来向你献媚就叫做难以相处?」

    施丰十分震惊,「胡说,我人缘好,他们喜欢我,你不得侮rǔ同事。」

    「是吗,那么,为什么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施丰最受马屁?」

    施丰耳畔嗡的一声,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刻毒地批评她。

    她定一定神,「沈世雄,请你马上走。」

    「没问题,我可以求调,保住你那慈禧太后的位置。」

    施丰双手颤抖,用力在沈世雄身后拍上大门。

    她回到书房,开亮了台灯。

    她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双脚发麻,才改变姿势。

    她真没想到人看她同她看自己有那么大的差距。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好上司好伙伴,虽不致于英明神武,亦做得到公正廉明。

    没想到沈世雄把她看得那么幼稚低级。

    施丰气苦。

    那一夜,一闭上双眼,就听得沈世雄责备她的声音。

    她睡不着,在灯下发呆。

    不知多久没失眠了,沈丰时常开玩笑地说她从来不怕睡不好,她只怕一眠不起。

    台灯温柔的照着她,她诉苦:「他误会了,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台灯当然没有回答。

    施丰又说:「他们对我有偏见,成功本身是最吸引的箭靶,全世界的人都想挑战我。」

    说出口,才觉得这话太自大太自怜,忙把灯熄掉,回卧室睡觉。

    事qíng拆穿之后,施丰满以为沈世雄会向上级反映他不满的qíng绪。

    他没有。

    那天发完脾气之后,他好象更木讷更沉着了。

    施丰找不到把柄,只得继续与他合作。

    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公事,连「你好吗」、「天气不错」都懒得敷衍。

    你别说,也有好处,工作进度迅速。公司可不管他俩是爱人仰或是敌人,公司只看成绩,老板认为施丰与沈世雄是最佳拍挡。

    一次,小丰无意中看到小沈戴着只米奇老鼠腕表,她纳罕了,照说,一个有童心的人可能是坏人,但偏偏他又这么怪僻。

    一次世雄看到施丰案头有一整迭漫画书,也想,她不应该是个俗人。

    计划到最后完成阶段,两人仍然僵着不谈私事。

    傍晚,旅丰做了三文治,开一瓶白契安蒂,大嚼大喝,并不招呼小沈。

    小沈受不了那香气引诱,掷笔而起,「我出去吃晚饭,半小时即回。」

    就在这个时候,台灯忽然熄灭。

    小沈一脚踏空,摔一跤,头撞在台角,「哎呀」,他惨叫一声。

    旅丰冷笑,「走路都不会走。」

    她听得小沈呻吟。

    她放下食物,「你怎么了?」

    他微弱地回答:「头上开了花。」

    「我的天。」

    施丰用力把他拖到客厅亮光处,一看,额角有血,她很镇静,扶他在长沙发上躺下,取出救护药品,检查过,发觉只是伤了油皮。

    她问:「觉得怎样,撞得可厉害,要不要看医生?」

    「我没事,给我喝一口酒。」

    施丰连忙斟酒给他,他一口喝尽,叹曰,「可救贱命。」

    「你真的没事?」

    「躺一会儿就可以了。」

    她替他敷药黏膏布。

    转头回到书房,看见台灯好端端亮着。

    「你怎么了,」小丰轻轻问:「忽明忽灭,怪吓人的。」

    恐怕日久失修,cha扑什么的有点松,有空要修一修,毕竟四十年历史了。

    表兄弟姐妹们的纪念品怕早已换了钱花得光光,只有这一盏灯,仍然伴着她。

    古欧洲结婚戒子故意不用贵重金属做,就是怕当掉卖掉,用心良苦。

    施丰说:「灯呀灯,我还未成家立室,可不准你退休。」

    回去看沈世雄这家伙,老实不客气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丰倒是不怪他,真够累的,说起来仿佛老土之极,每一分成果都靠血汗换取,偏偏又是事实。

    她看看钟:噫,都十点多了。

    施丰和衣倒在chuáng上,不知不觉堕入梦乡。

    书房里的台灯,在这个时候,又静静熄灭,公寓内漆黑静寂一片。

    天亮。

    施丰睁开眼睛,她闻到咖啡香。

    得起chuáng准备上班了。

    还没来得及记起昨夜的事,施丰便看见一个男人的面孔探进房门,她惊怖,失声尖叫。

    「是我,沈世雄。」他也会尴尬。

    「你昨天没有走?」

    「对不起,」他搔搔头,「我睡着了。」

    施丰只得用成年人的手法来处置这件事qíng,把昨夜统统在记忆里抹除,完全不提。

    「你做了早餐?」

    「我饿极了。」他赔笑。

    这小子把人家的家当自己的家,宾至如归。

    「你的头怎么样?」

    「没事,血已止住。」

    施丰伸一个懒腰,跑进厨房用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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