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_亦舒【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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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大方的约我吃中饭。

    我连忙把先前的约会用电话推掉,与他去吃东西。

    他叫了很简单的食物,我与他吃得很舒服,我们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出乎意料的轻松,就像跟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那次之后,他持之以恒,隔数天便约见我一次。

    我并无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太早了,不想提,免得以后有变化,令大家失望。

    因为外出的时间较多,家务便堆积下来,我有点手忙脚乱,立刻请了个钟点女佣帮忙。真没想到古文俊会占去我这么多时间,同他出去之前,总得洗一洗头发,把衣服熨平,就这样简单的打扮,也需要一小时。

    怪不得小妹什么都无暇做,下课回来,书包一丢便扑出去。

    一两个月下来,我发觉自己长了黑眼圈,又不敢建议不要见得那么频,暗暗叫苦,幸亏见到他有无限的欢喜,才支撑着下去。

    真没想到结jiāo男朋友,也得先讲体力。

    很佩服那些可以应酬三四个男友的女子。

    女佣来上工之后,qíng形好得多,我松下一口气。

    跟着去把头发剪短了十公分,又省下不少功夫,唉,穷则变,变则通。

    我得接受古文俊,把他纳入我生活里,我生活的程序很紧密,经过许多整理与挣扎,才拨出空位给他,相信他也得为我做同样的事。

    大半年过去,大家才习惯对方。我们并没有热恋,但是在一起很愉快,互相补充对方不足处,长处得以发扬。

    他并没有带我去见家长,想必同我一样谨慎。

    在这半年内,妹妹功课飞跃猛进。她同我很感慨的说:「早知把时间用在学问上,也不必去觅闲愁。」

    我微笑。

    「恋爱最划不来,花前月下,空话连篇,一有什么事,立刻作鸟shòu散。」她因失望的缘故,论调灰朴朴,「天天花三小时练琴,我都考到第八级了。三小时学法文,我到巴黎不用愁,现在得到什么?」

    她说得很有道理,真的,长时期这样下去,什么正事都荒废,还得早作打算。

    「姐姐,你是对的,太早搅男女关系,非常不智,」妹妹说下去,「每个人都说,友qíng可调剂生活,但有多少人会适可而止?长时期走下去,什么兴趣新意都磨尽,差点没变为老夫老妻,那还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有点心事,沉默无言。

    我问:「弟弟那笔如何?」

    「散掉了,你不知道?」妹妹诧异,「姐姐,你这一阵子忙得焦头烂额,有两个月没回来了吧,他们散了。」

    「那女孩子真的那么好白话?」

    「人家下个月要做海味铺老板娘,」妹妹说:「不同咱们玩了,叫弟弟把一切还给她,免得误她前程。」

    我追问:「小弟感觉如何?」

    「很惆怅,不过他实在没有能力马上结婚。」妹妹说:「姐姐,你最好,有能力独立,爱怎么就怎么,多自由,遇到好的人,立刻可以结婚。」

    可是他愿不愿意同我结婚呢?

    「有空多回来。」妹妹说。

    母亲的身体还好,只咕哝一句:「别忘了老娘。」

    那以后的几日,我一直思想与古文俊的关系。

    无论怎么样,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们并没有应允对方什么虚无飘渺的事。

    我们是成年人,绝没有昏了头,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两人都很清楚。

    即使没有结果,将来疏远,隔一两月,也可以见面喝杯咖啡吃顿饭。

    既然如此,我何必担心?

    也许世事是这样的,越处之泰然越是发展顺利。那种轰烈的要生要死的爱qíng并没有驾临在我身上,但古文俊却向我求婚了。

    我高兴得觉得四周围仿佛都是虹彩与鲜花,活着真是好。

    那日早上他向我说:「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很觉突兀,怕他要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怕他要提出分手。

    他开头的口气也真不像是求婚,他说:「我已经耽误你许久。」

    我紧张,只得勉qiáng笑说:「我并没有其他事。」

    他说:「他们说走了超过一年不结婚就是存心拖。」

    「也许因人而异,一年也不算很长。」

    「我想我们了解也够深切……」

    我张大眼睛等他把话说清楚。

    「……我们可以结婚吗?」

    那一刹那,我几乎瘫痪,我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如何?」他似乎也很担心。

    「好好好,是是是。」我忙不迭说:「太好了。」

    xing格控制命运,两个很理智的人,省下一切繁文缛节,决定结婚。

    他没有家长,我只有一个母亲。

    我向妈妈宣布的时候,她呆住,不相信耳朵,因为她从没听说我有对象。

    妹妹大叫,「隐瞒得这么好!」

    弟弟说:「老jian巨滑。」

    妈妈说:「他人在哪里?带上来呀。」

    我红着脸说:「不准不喜欢他。」

    这个顾忌是多余的,他们非常欢迎古文俊。

    古自然有他可爱之处,为人正直,职业高贵,样子也过得去,弟妹因没有大哥,立刻接受他,古说一句话,比我说十句还好。

    弟弟笑,「我一向问姐姐求助是习惯了的,以后可不打算改。」

    妹妹说:「你好意思。」

    妈妈说:「别在古先生面前出丑。」

    古文俊寂寞了许久,现在遇见这一对猢狲,哪还有不乐的。

    我们订下日子吃晚饭,安排母亲喜欢的cháo州菜。

    妹妹居然缺席。

    「怎么一回事?」我质问。

    「她跟朋友去应酬。」母亲歉意的说:「那边有长辈生日。」

    啊,我马上明白,她也有新发展。那个青年有进一步的表示。

    我问弟弟,「你呢?」

    「我暂时不想再找异xing朋友。」

    我笑,我不信,他们年轻人,一下子一见钟qíng,一下子反脸成仇,什么都快得很。

    弟妹两人做我的傧相,婚礼在深秋举行。

    婚后生活很正常舒适平淡。弟妹时常来,吵吵闹闹,仍然不够零用,又希望借到车子用,偶尔也借宿一宵,喜欢来我书房做功课。

    我与文俊的家便是他们的家。

    希望不久将来可以听到妹妹成家的消息,明年她也要毕业了。

    生活便是这个样子,有高有低,很多时候,乏善足陈,越是没有事qíng发生,越是幸福。而多人不是那么想,许多人爱表现,爱搅新闻,一半是命需如此,但xing格成熟沉静的人处理感qíng,到底不会沦至万劫不复场面。

    母亲说她以为最后结婚的必然是我,可能永远不结,她也不觉奇怪。

    「没想到你秘密用兵。」她说。

    也许我太工心计。不知恁地,我做事不大喜欢给人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美德,这只是一个习惯。这种习惯,究竟在做人道理中,也还是小事。

笔友

    笔友,顾名思义,便是用笔来做朋友。

    用笔,当然是写,写成信,寄出去,对方收到了,再回信,久而久之,双方有一定的了解,便成为朋友。

    少年人最喜有笔友,不单可以了解到异地的风光人qíng,且可以藉此集邮。

    故此在少年人阅读的杂志上,总刊登着一列列的姓名地址,等笔友去信同他们做朋友。

    通信到某一程度,两个人熟络了,会得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像jiāo换照片,甚或见面之类。

    我也有个笔友,不过不是通过杂志相识的。

    让我慢慢来说。

    我在一间建筑材料公司做事,年前有客户写信来订购一小批东方色彩的瓷砖,因为数量太少,老板不感兴趣,一直没有回覆。

    我被信上一张邮票吸引。

    火地岛,这是全地球最南端的一个岛屿,在南美洲最尾处,幼时读地理,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再过去一点点,便已是南极洲,气温一定很寒冷。

    一个中国人在那种地方gān什么?我的好奇心被激发,便照着订单,替他办妥他要的东西,查明船期,给他寄了去。

    我多事附了一句话,「在那样的地方,一个中国人可以做什么?」

    邮包寄出,我也忘记这件事。三个月后,我收到回信。

    这个名叫刘志qiáng的人向我道谢,并且覆一句:「中国人足迹遍天下,现在连我自己都相信了。」

    他很有幽默感。

    为着满足自己,我去查百科全书:

    火地岛,与南美洲当中夹着麦哲伦海峡,一五二○年由探险家麦哲伦发现。土地三份之二属智利,余三份一属阿根廷。气温属寒带,夏季约摄氏十一度,冬日时常在零度以下。

    (为什么叫火地岛?)

    火地岛主要产石油,其余就是牧羊,岛上共有羊只十八万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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