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语。
“我会替你物色一个好伴侣,找到了我才走。”
“别胡说八道。”
“睡吧,去,”他叫我,“别想太多。”
我替他拉拉被子,回到自己的睡房。
王永辅言出必行,他认识的人很多,网球场、电脑班,又时常同他父亲出去逛,见识要比我广。
他看中的一个人,是他父亲同他找的习泳老师,高大英俊,在学堂里做讲师,年纪虽与我差不多,但人冢朝气勃勃,不可同日而语,我有自卑感,根本不愿同人深jiāo。
王永辅又教训我。
他说:“做朋友而已,你就是这点小器。”
“你叫我怎麽做?huáng熟梅子卖青,在昏暗的灯光下去吸引一班猥琐汉?”我瞪起眼睛。
“你不该对儿子说这种话。”他不悦。
“你也不应该对母亲说这种话。”
他摆手,“算了算了。””王永辅,你的态度要改良。”
“好好好,”他安抚我,“是是是,现在我希望你说一说,你理想的对象是什麽样子。”
“BOYGEORGE。”
“喂!”
我不去理他。
我喜欢的人,像公司里的老张。老实、动力、用功、热诚、中肯、好脾气、有涵养、有学识,对上司伙计一视同仁.风趣、幽默。
也许他的衣服不够时髦,近视太深!不自跳舞,不懂哪款白酒长名贵,但对於人格的准则来说,有什麽关系?
我仰慕老张。
他是那麽肯帮人,不遗馀力,不问报酬。
他是个鳏夫,太太去世五年,没有子女.爱煞孩子,自己生活朴素,对朋友却十分慷慨。
我敬佩他不得了。
又不敢同王永辅说。
王永辅肤浅,他还不懂得欣赏老张这样的人。他看人,看外表,体育家般身裁,电影明星般面孔,车子要大,西装要挺,他就觉得吸引。
王永辅说:“我已经报了名去英国,九月要开学,现在已是四月初,你到底打算如何?”
我狞笑,“我要令你内疚,你抛弃生母,追求荣华富贵,我要把这件事写成一个故事,呵呵呵呵。”
“我的天。”王永辅白我一眼。
我正颜说:“你不用烦,要走你就走,我会活得很好。”
“是,星期一陶瓷班,星期二学篆刻,星期三健美cao,星期四呆在家看录映带,唏。”
我很落寞。
人家又不来约我。
“你可以约人家。”
老张把每个人都当兄弟姐妹,我怎么开口?他会吓死。
“好,我试一试。”
周末,每个人都在讨论到什么地方去,单我与老张没有参予,他一贯地微笑,我提不起勇气建议什麽。
我有什麽愿望?
希望有个低调的识途老马,开一辆不起眼的小日本车,载我到海边去吸新鲜空气,我不用讨好他,他也不用迎合我,大家散散步,诉诉苦,至太阳落山,去吃顿简单的cháo州料理…
听上去挺简单是不是?嘿嘿,做起来还挺难。
我看看老张,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老张过来同我说:“他们去澳门。”
“我很小的时候去过一趟。”我神qíng悠然。
老张说:“周末你要陪孩子,大概走不开。”
我暗暗好笑,我陪他,他却为了要陪我,一直诉苦,王永辅不是一般的孩子。
“你很内向。”
我说:“体力大不如前,很多时只想休息。周末爱收拾家居,替花浇浇水,看看锺点女佣有什么不周到之处,替她补足。”
“家布置得很美丽?”
“并不,只是舒服,跟我穿衣服一样,至要紧是gān净大方,我不喜欢豪华触目的任何东西。”
也许是福至心灵,这个话题虽不由我开始,但又何妨打蛇随棍上。
我说:“我很少请朋友上来。”
“我说过你很内向。”他微笑。
“要是有空,你会不会来喝一杯咖啡?”
他一呆。我努力很大方轻松的看着他。
过一会儿,他说:“自然,星期天,下午三点半好不好?我买蛋糕上来,我知道你喜欢吃那种结实香口的白脱油蛋糕。”
“你有我地址?”
“当然。”
“那么明天见。”
“好的。”
没想到这麽顺利?他离开後我才开始紧张。怎麽办?王永辅生人匆近,先要把他遣走再说。
我问他什麽时候去见他父亲。
他问为什么要去见他。
“没有什麽,好像够时间了,”我说:“星期日下午如同?”
“好,我去问他。“。
转头他说:“父亲问你需要什麽。”
“我什麽也不要。你们约好几点钟?”
“三点锺。”
我很安乐,天衣无fèng。
我等王永辅走了之後,把地方收拾得一尘不染。又煮下最好巴西咖啡,满室生香,专等老张来采访。
我很轻松,老张就是有这点好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任何事在他和煦的态度之下,都不再重要。
他准三时半来。
我笑咪咪的迎他进来,请他坐。
他很快找到聊天的题材:八月份埃昔史顿与纽约jiāo响乐队会来本市演奏,我们开始谈论有关他们的作品与作风,不亦乐乎。
兴奋中我吃了许多蛋糕,老张永远使人如沐chūn风,我没有後悔请他来坐。
正在听史顿的小提琴唱片,门锁一响,进来的是王永辅。
他一手提网球拍,一手提外套,瞪着我与老张。
我没料到他会忽然回来,他也没料到家里会有客人,尤其是男客,双方错愕万分。
定过神来,我同他们介绍,“王永辅,这是我同事老张。”
王永辅上上下下打量老张,表qíng深沉,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说:“我回来取泳衣。”
“要不要我帮你?”我问。
“我知道放在什麽地方,别让我打扰你们。”
他进房去。
不到十分钟,他已经离去,很有礼的叫老张不用客气,慢慢的坐。
他去了以後,老张对我说:“这孩子真有规矩,老气横秋。”
他不止那麽简单。
我心忐忑,他怎麽会撞回来的?
之後的一段时间,我就心不在焉。
老张很快发觉,他在适当时间便站起来告辞。
他说:“我们或许可以出去吃一顿饭。”
“我喜欢越南菜。”
“好极了,一言为定。几时去?”
这就表示他对我有好感,殊不平常。
我很关心,“下星期六如何?”
“好。”
我把他送走,收拾杯碟。
电话铃响,我抹去手上的肥皂去取过听筒。
是王永辅。
“那人走了没有?”
“客人已经走了。”
“我可以回来了吧?”
“当然?”
“我还以为他永远不会走了。”
“王永辅,你要回来就回来,不必多废话。”
他回来就拿我开刀。
冷笑连连,使我发火。
“你为什么冷笑?”
“那麽俗的男人,那麽矮,那麽胖,那麽不修边幅,那麽老土,那麽丑,那麽平凡,你竟然把他请到家来,还瞒看我,你至少该叫我帮帮眼!”
我瞪着地,“老张是个好人。”
“你怎麽知道?他的真面目如何,你怎麽会知道?现在也不会露出来,”王永辅大发雷霆,“条件那麽差,你什麽人看不中,要看中他?”
“你说完没有?”
“没有。我介绍多少人给你,你都看不顺眼,反而去同那个粗鲁汉子走,是什麽意思?幸亏我发现得早。”
“完了没有?”我大声问。
他扬扬手,“我服了你,你没长脑。”
“王永辅,你不是我的父亲。”
“我是你的儿子,仍然是至亲。”
他说得对,我气馁。“不过老张是好人,我没看清。”
“好人又怎么样?他那么丑,”王永辅的声音也平静下来,“你那麽漂亮,在路上,有人回头对你不停的张望。”
我啼笑皆非。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人,都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神奇的对白来。
“你别反费自己。”他悲哀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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