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点热汤比较好,这两天尊尼他们在我家吃火锅,你要不要来?”她邀请我。
我的心一动,很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饱的了。
“来吧,有你喜欢的西芹。”司徒笑。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西芹?”我诧异。
“有一次吃西芹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你说洋人的一切都没有劲道,芹菜是最好的例子。”她说。
我自己倒忘记了。她这样记得我说的话,倒是对我另眼相看。
“我今天来,要不要带什么?”我问:“家里有什么要补充?”
“不要客气。”她笑,“你肯来已经很好。”
但我还是带了一瓶酒去,第一次做客人,总要客气点。
菜式很丰富,作料切得很细致,大小尊尼开怀大嚼,在他们的鼓励下,我也吃得比较多,只是他们管他们欢乐,我总维持沉默,笑不出来。
司徒对我们无微不至,吃完饭她替大尊尼换外套拉链,完全以兄弟姐妹之qíng来照顾大家。
我吃得肚子胀,一边喝着酒,眼皮越来越沉重。
我站起来告辞。“醉了,想早走,免得失态。”
大尊尼说:“阿左,你到房间去躺一躺,下雪你走哪儿去?一会儿送你。”
我实在吃不消,便到司徒的chuáng上去躺着。她的房间有点冷,不过整洁万分,我不好意思钻进被窝,便在褥子上面躺着,她取毯子替我盖好。
我模模糊糊的睡熟。
这一觉睡得比较好,多日没有这种安全感了。
一觉醒来,外头没有声响,我挣扎起chuáng,看到司徒坐在客厅中看小说。
我问:“什么时候?”
她抬起头,“醒啦,来,喝杯热茶。”
我喝一口,“大小尊尼呢?”
“回宿舍了。”
“真混球,不是说送我?”我质问。
“时间已晚,”她笑,“他们便先走一步,我可以送你。”
“什么时候?”真不信一觉睡了这么久。
“半夜两点。”她仍然一脸微笑。
“唉呀。”我跌脚。
“就是看你睡得好,不忍吵醒你,小尊说最近你老是辗转反侧,他睡在你隔壁房,都听见你哭。”
我一怔,低下头。
她替我添了热茶。
“这么晚,我不走你不能睡,非告辞不可。”
“我送你,”她说。“此刻没公路车。”
“你借车给我即可,不要出门。”我说:“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也好,明早十点之前把它开回来,”她把车匙jiāo给我。
我打量她的家,“你住得很舒服。”
“谢谢,老不舍得开热水汀。”她笑:“屋里清冷。”
“这些画是你的作品?”我又问。
她点点头,送我出门。
我把车子开回宿舍,再度倒在chuáng上,不知恁地,居然又睡着,做许多乱梦,但大致上一觉到天明,睁开眼睛,在这三个月内第一次觉得jīng力充沛,看钟,早上十一点,唉呀糟糕,酒吧早已开始营业。
我披上衣服冲下来,到酒吧,看到司徒照常在cao作。
“到不起对不起。”我大嚷。
她不在乎,“大家都希望你睡得好,来,有热辣辣的牛ròu洋芋饼,吃一个如何?”她专照顾我的肠胃。
我点点头。我叮嘱她,“今天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她说:“我自己会得回家。”
在外国生活的女孩子,大都不那么重视这些细节,大方可爱,司徒也是她们其中之一。
我默默的吃午餐。最近一直麻木的吃,只记得要补充体力。
她忽然说:“左,你真是勇敢。”
我抬起头来。我知道她指什么。
“一点都不露出来。”
我淡然的说:“都忘了。男人不比女人,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人家都不要我了,我何苦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姿态,徒然自己出丑,而且将来是一定会后悔的,死在她跟前她也不理,不如好好的控制自己。”
司徒不出声。
“况且失恋对个人来说,算是九死一生,在别人眼睛中,小事罢了。天下有数不尽的女人……”我苦笑起来。
这是数月来第一次向别人提及这件事。
司徒不出声。
司徒说:“我还是觉得你很大方高贵,有些奇怪的男人,离婚十二年,第二个老婆生的儿子都十岁,还到处拉着人叫人听他诉他前妻如何不仁不义。”
我笑出来,“有吗?有这种人吗?”
司徒也笑,“要不要添一个洋芋饼?”
“嗳,怎么搞的,肚子仍然不饱。”
“胃曰开了。”她关心的说。
我见客人不多,同她多聊几句。
“酒吧生涯可以维持下去?”我问。
“最近我的气也平了,想回学校去,”她说:“又怕拿个低分。”
“转校好了,”我说:“那还不容易,人都是成见的奴隶,原来的讲师一定会有芥蒂。”
“我想转到中部去,最近我发觉小镇的生活非常适合我。”
是的,司徒是个很单纯朴素的人,颇有一点艺术家脾气,不擅应酬,在小镇里,她可以努力创作。
“那么就选一间小小的大学,我知道中部有一间学校,什么都不求人,自己有个小型牧场,养着rǔ牛,可以饮到新鲜牛奶。”
司徒笑,“恐怕画出来的画没有贵气。”
“作风接近大自然也不错哇,你看齐白石。”
“可是我喜欢高奇峰。”
我点点头,“那当然,那是没话好说,不可否认的奇秀。”
“你很懂得画呀。”
“很懂?不见得,看过一两个画展而已。”
一顿午饭吃了近一小时,我只好站起来。
她问:“复活节假期到什么地方去?”
我摇摇头。本来要回家看温柔,现在完了。
“要不要到南部去散心?我可以组织旅行团把大小尊尼他们一起拉着走。”
我迟疑,“他们也许早有节目,你叫到他们,他们又不好意思不答应。”
“我是决定要度假的,你们考虑一下。”她微笑。
“好,我考虑。”
语气很敷衍,自己都听得出来,我实在不想动,放假最好蹲在宿舍里黏伤口,司徒以为我的创伤已经恢复?言之过早,言之过早。
尊尼仔问我:“我去欧洲,你去不去?”
“又去?”我问:“拜托你,那几处名胜,你已经会背,还去来作甚?”他年年都去。
“这次不同,这次我去看脱衣舞。”他兴致勃勃。
“什么?”我真服了他。
“这次我去看遍全欧洲的脱衣舞,大格局的、小型的、私家的、公开的——”
我啼笑皆非的替他接下去,“然后回来写个报告,jiāo给教授,供他们参考,可是?”
“哈哈哈哈。”他大笑。
我很替他高兴,至少他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他懂得享受,做人应该尽qíng享受。
而大尊呢。
“啊,我例牌去陪姑妈。”他姑母姑丈跟他很亲,他每年总去看他们好几次。
都有节目,那十天假期我独个儿可难消受。
小尊同我说:“你看看司徒有什么打算,跟她逛也有个伴,我不赞成你一个人蹲在宿舍里。”
我不出声。
“司徒很不错。”他提点我。
我说:“我不能利用人家来填我的空档。”
“你也太忠厚。司徒对你很有意思,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我不响,我自然知道。
“出去走走,多个朋友,何乐而不为?南部这个时候最美,樱花梨花在一起开放,是chūn天了,别苦了自己。跟你说,日子过得快,几度寒暑,人就老了,你以为你能经过多少个chūn天?”
我笑,“好吧,你去看脱衣舞,别噜嗦我。”
“嘿,狗咬吕dòng宾。”
他摇头晃脑的离去。
我在假前一日,找到司徒,问她:“你是搭火车去南部?”
“是的。”她抬起眼睛。
“替我带一箱贝壳回来。”我说。
她失望,但是仍然很愉快的说:“一定。”
我真的不想动,再者,与她单独相处,少不免要说话,我不想透露太多心声,这不是适当的时候。
终于放假,学生大部份都回家,酒吧找来替工,我整日孵在那里。
替工是个洋妞,有廿多岁,身裁开始松弛,但却还有吸引力,对我很有兴趣。
她同我说:“就你一个人在宿舍发闷?听说明年宿舍在假期不再开放,你可要找地方住呢,晚上有什么消遣?我倒是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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