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睿打她手机催促她快点到法庭,不要迟到。
这还是她第一次上庭,旁听席上坐了不少人。穆皖南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坐在后排,尔雅从容,也朝她这个代理人的方向投来一瞥。
这是她从前几乎没有设想过的场景,十分陌生。
法庭辩论并没有多么jīng彩,质证的过程冗长繁复。池睿给她很多指引,她渐渐放松下来,专注应付工作,没有出错丢脸。只是对方当事人素质堪忧,不时大呼小叫,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法槌都不知响过多少次。
康宁的证人证言倒是没有任何问题,乐言仔细她的侧脸,发觉她细致描绘过的眉眼间没有任何惧色。
这个女孩不简单,跟照片上她曾见过的白衣白裙的康欣并不一样。
案子是当庭宣判的,集齐所有有利证供,和众医院一方自然是胜诉的,无辜受牵连的其他病患也得到相应的补偿。
池睿与乐言击掌庆贺,他又大力抱她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跟对方律师说,你再接再厉,把康宁安全送上车,我们在门口汇合。”
穆皖南远远看着两人,不知看了多久,直至意识到旁听席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才抬手整了整衬衫的袖扣,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乐言收拾好案卷资料,连忙出去找康宁。本以为她肯定跟穆皖南在一起,甚或已经如来时那样乘他的车子离开了,没想到还是在大厅一角遇见她,身边没有其他人。
她走到她身边,“你一个人?”
康宁笑,“不然呢,你还期待看到谁?”
“穆皖南不送你?”
“我让他先回去了。”康宁耸了耸肩,“既然你答应过要照顾好我这个证人,那说什么也要给你个面子,刚才没坐你的车来,现在自然要搭你的车回去。谁知跟他说了两句就不欢而散,我知道他不乐意让我跑这一趟,不过没想到原来他脾气那么大,真不知你这些年怎么忍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隐隐透出的亲昵和熟稔让人觉得不舒服。乐言不予置评,只说,“今天谢谢你,辛苦了。我送你回去是应该的,走吧,我的车停在侧门。”
两人一起往外走,康宁忽然不相gān地问起:“池律师跟你是不是很来电?我刚才看到他抱你,不错啊,郎才女貌。”
乐言脸色微变,蹙眉道:“你在说什么?那只是礼节xing的拥抱。”
康宁不置可否,听到正门处有人大声喧哗,不由好奇道:“那些人还没走?”
庭审虽然结束,但门口的人群还没有完全散去,输了官司的不是善茬,堵在台阶上又是闹又是嚷,场面混乱得很。
乐言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qíng况,赶紧拉住康宁道:“别看了,我们从这边走。”
“怕了?”她笑,“怕什么呢,他们不敢怎么样的,何况等会儿反正也要从这里出去。我们堂堂正正地走进来,何必要畏畏缩缩地走出去?理亏的又不是我们。”
她往相反的方向走,乐言正要再上前去拦住她,就见上方台阶斜拉里窜出一个人来,手里拿着大号的饮料瓶子,却装得不是饮料,看神qíng就觉得不对劲。
“小心!”她拉了康宁一把,鞋跟滑了一下,只来得及把她掀到一边,自己恰好挡在她的身前。
那瓶子里的东西是冲她们来的,迎头全都泼在乐言身上,气味刺鼻。
竟然是汽油!
所有人都懵了,那人手中似乎有火机,这时只要擦燃一个火星就后果不堪设想。
康宁最先反应过来,看到手边有一个清洁工用的水桶,里面cha了拖把,顺手就拿起来朝那人挥去,正好打在他的手臂上。
没想到那人力气不小,一把拽住拖把的杆子,将康宁朝台阶下推了下去,而她一手还拉着被汽油溅到眼睛而无法睁眼视物的俞乐言。
穆皖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里的,看到这惊心的一幕时已然太迟了。
他的位置很尴尬,想要上前救下两个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没得选择,也来不及选择,踏上台阶之后撞进他怀里的人就是乐言。
康宁被他的身体挡了一下勉qiáng拉住旁边的栏杆站稳了身体,而乐言却跟他一起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男人熟悉的气味和体温护住她,很像是穆皖南,但她没法睁眼看。而落到地面的时候她听到他闷哼了一声,她自己的脑袋也在石阶上磕了一下。
现场兵荒马乱,面目不清的肇事者见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放弃了最危险的点火环节,仓惶逃窜。
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乐言最先看到的人是何薰,她在病chuáng。边抹眼泪,还不忘狠狠拍她两下,“你可算醒了!搞什么呀,第一次上法庭就滚楼梯弄得一身伤,说好的让我领教绝世风采呢!”
乐言想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声音很轻:“脸上有点疼……我是不是又过敏出红疹了?”
“何止啊,还有什么软组织挫伤和脑震dàng呢,幸亏只是轻微的。医生说你这样从楼梯滚下来很危险的,搞不好颅骨骨折会出人命的!”
幸亏穆皖南及时出现护住她,虽然摔了,但摔得没那么重,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乐言也意识到了,“当时救我的人呢?我记得他跟我一起摔下来了……他怎么样?”
实际上她并不肯定那是不是穆皖南,毕竟那时候他已经走了,就算折回来大概也只是为了康宁。
当时那个熟悉的怀抱说不定只是她在危急关头产生的幻觉。
“他没事,其他你就不用管了。”池睿推门进来,脸色很不好看,“你还是先担心你自个儿吧!”
☆、共患难的人
何薰低声在乐言耳边道:“是池律师跟救护车送你来医院的,我说,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他还挺仗义的?”
上次跟高寂云一起到她家里去,还以为是个绣花枕头。
她站起来挺胸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虽然是空窗期剩女,但她有傲人胸器,好歹也是都市白领丽人,对男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谁知池睿看都没看她,径直走到chuáng边,居高临下地对乐言说:“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还问其他人gān嘛?”
噢,原来是他,所以那果然是她一时的错觉吧?
她撑起笑容,但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到哪些部位,头没法扭过来,有些别扭吃力地说:“谢谢你救了我,还送我来医院。”
“不送能行吗?你这还是工伤呢,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对不住,事qíng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那也不用这么拼命啊!幸亏那家伙没把火点着,否则你现在都成烤ròu了,要送重症病房待着去了。”
何薰听不下去了,“喂我说,你现在是来探病还是来添堵呢,说点儿好的行不行?不利于病人康复啊!”
池睿抿紧唇,好不容易语气缓和了些,“下次别再这样了,虽说要尽力保证当事人和证人的安全,但也犯不着把自己给搭进去。”
乐言还是忍不住问:“那康宁怎么样?”
“她没事,捣鬼的人跑了,警方正在查。”
乐言拧紧眉,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并不仅仅是败诉方的报复,警方可能查不到什么。
池睿把她的神qíng都看在眼里,又看了不远处的何薰一眼,咳了一声有点不自在的说,“……还有,我要跟你说句抱歉。上回说的话我收回,其实我不是真心想那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乐言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什么话?”
“就是那天跟老高到你住的地方去,我说……当初就不该招你进来。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也会成为好律师。”
她笑笑,“你还说过这话?我都不记得了。”
他这样的人居然愿意低头道歉,本身已是令人感动的事。
正聊着,门口走过熟悉的身影,穆皖南曲起手指在门上轻敲,“我可以进来么?”
“现在还来得及说不可以么?”何薰看到他就忍不住尖酸,“您都已经自动自发地进来了。”
他没说什么,眉眼间有些烦躁,还有点疲累,却不是因为来自他人冷嘲热讽的几句话。
他走到病chuáng的chuáng尾,朝躺在chuáng上动弹不了的乐言说:“你现在方不方便说话?我想跟你单独聊几句。”
池睿看向他,冷笑道:“看来那天我们说得还不够清楚啊?如无必要,你们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谈,要谈也要有律师在场。有什么话不怕直说,我们都在这儿也好有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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