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述情深_锦竹【完结】(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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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道:“你要是真想谢我,便跟我走。”

  明月愣怔抬头看他,他目光极其坚定,“我定要治好你的脸。”

  原是他还记得这件事。她本想推脱,却见他这般坚定,而父亲在旁又诸加劝阻,她只能答应了。她从未看透过这个男人。

  卢青田曾单独与她在一处时对她说过,当年他好不容易从澳门请来洋大夫为她治脸,而她却离开了,他总不想欠人人qíng,尤其是女人,所以他便把那洋大夫养在家中,等有朝一日进京为她看脸。他打听到卢兴祖在宁古塔为奴,便特意去了趟那个地方,巧妙把他救了出来,为来为去,就是不想欠她人qíng。

  明月听后,只觉得自己在欠他人qíng,一张脸而已,他早就还够了。而她这次之所以愿意跟他走,也只是为了能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不适合她的地方。

  如今的自己已然来到了江南,住在这所留园里。这是阎罗买下的园子,甚是宏伟建筑。她的脸一直由着那个洋大夫治疗着,大夫说,她脸上虽有腐ròu,却因这几年保养的好,动个小手术即可。明月镇定地点了点头。洋大夫反而好奇起来,此时大清子民可对洋人的手术甚是不理解,为何她这般放心?

  明月一时尴尬起来,只道:“我相信阎老板。”

  明月一直觉得阎罗是个深不见底之人。他年纪不小,却依然单身一人,连个妾室都未纳。也许是商人爱漂泊,觉得有了家反而不方便吧。

  父亲与卢青田的关系变得好了许多,虽卢青田尚有些别扭,对待父亲也是一种忽冷忽热的态度,然,父亲却比以前宠了她许多,不再硬碰硬。明月看在眼里,总会笑。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虽父亲不是她亲身父亲,待她也不薄,卢青田自然是看在眼里,要不是为了她当初那件事,父亲向着她,她也不会记恨着父亲。

  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月发现当初认识的人早已物是人非。父亲不再如当初那般直板,对待生活态度也圆润了许多,有时他会抓着明月的手对她道:“经历生死人,总会明白许多道理。”

  一如她,在经过难产过后,血崩以后,她懂得有些事qíng再执着也是枉然,容若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主动达不到她的要求,而她也不可能去臣服于这样的家庭。有些事,不是说能改变便会改变,毕竟一种身份便是一种责任。

  在江南呆了近三年,她的脸有了好转,父女两在留园也逗留了这些年,明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便想找阎罗道谢并且告辞。

  在凌晨时分,她再次来到天上人间,方一迈进去,便见到卢青田有些疲惫地指挥着下人收拾场子。她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极累的样子。偶尔一睹,见到门口的明月,脸上多了一层霜。她朝明月走来,“找阎罗?”

  她轻轻点头。

  卢青田上下打量她,轻笑,“脸上的伤好了差不多了,现在便想拍拍屁股走人?”

  明月笑道:“要是不走,岂不是更麻烦他了吗?""哈哈……”卢青田突然仰天大笑,正头之时,她脸上已无任何表qíng,她对明月道:“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明月唔了一声,点头。

  两人找了一间房,便坐下了。

  卢青田开门见山道:“你不觉得阎罗并不愧欠你什么吗?”明月笑了笑,“是我愧欠他的。”

  “那你不觉得你该用什么报答他吗?”卢青田再次反问。

  明月顿了一顿,眯起眼看向她,“你想我怎么报答?他要钱有钱,要权力也有自己的能力,我一贫如洗,拿什么报答他?”

  “其实凭你这般聪明,你应该知道他。”卢青田打了个哈欠,极为慵懒的样子,“我跟我哥哥这么多年,是一一看在眼里的。他本想一直呆在远洋的那一头不再回来,可最后还是回来了。他本想娶妻生子,可最后还是放弃了。你知这一切是为什么吗?”

  明月愣怔一下,她一向觉得阎罗这个男人是揣测不得的,他的心思很深,她怕她细细去追究,会让自己有挫败感,所以这个男人做的一切事qíng,她从不多想,抑或者她不敢多想,刻意去逃避什么。

  卢青田见她失神的样子,冷笑:“他辜负了倾心于他的许多女子,他已过而立之年,却至今未娶妻,确实够失败的。”

  明月脸色白了白。

  卢青田突然正眼紧紧bī迫着明月,“你懂吗?”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了,她不是笨蛋,怎会不懂?可……她怎能?

  她笑了笑,有些凄婉,她没对着卢青田,而是对着茶几对面的杯具道:“莫怪我薄qíng,只能怪他没在正确的时间打动我。”

  如果,也许……

  只是现在的她,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无法接纳任何人了,错过就是错过,蓦然回首,只道当时已惘然。

  卢青田凉凉地也望向茶几上的杯具,自言自语,“过客不过是错过了正确的时间。”在心里还没驻扎任何人之前。

  两人笑了笑,纷纷举起酒杯,gān杯喝下。

  她找到阎罗那时,他正在留园的花园里逗弄着一只子规。她静静站在身后,呆呆望着他。阎罗明明察觉到身后有人却依旧无人般的自娱自乐着。

  明月抿了抿唇,道:“阎老板。”

  阎罗整个身子僵硬起来,微微闭上眼,带着一种绝望。他深深吸口气,带笑转身,“明月找我有事?”

  “这次,我是向你道别的,谢谢这三年来你的照顾,我脸上的伤已好了许多。”

  “要走了?”他依旧笑着,但这笑容里,看不出任何的qíng绪。

  明月微微一怔,点头。

  阎罗抬头看了看今天的天气,如今又是一个深秋,许多年前,他也是在深秋时节遇见了她,好似一个轮回,怎么也抓不住。

  阎罗望着手中的鸟笼,自言自语道:“你可知子规的叫声是什么吗?”

  明月望去,不发一言。

  阎罗打开鸟笼,那只子规立即着急地往外飞,好似怕差一秒便又会关在笼子里。他道:“他们的叫声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明月抬眼望着远飞的子规,百感jiāo集,她归去的地方,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阎罗轻轻闭上眼,凄凉地道:“你走吧。”

  明月眼睑下垂,一声不吭,最后深望着阎罗那依旧挺直的背影,她道:“保重。”她转身的那刻,一群南飞的大雁自萧索的天空中划过。

  她不知,大雁的叫声是——归来兮,归来兮。

  阎罗望向蔚蓝的天空,浅浅一笑。

  ***

  在她离开前的那晚,她又喝了点酒,从房间出来,明月有些醉意,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之际,有人扶住了她,她望着那双指骨纤细的手,慢慢抬起头,见到了沈婉。

  她顿了一顿,“是你?”

  “卢明月?”沈婉带笑地望着明月,明月方想甩开她的手,却被她抓得紧了几分,她一丝懊恼,“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聊聊?”

  又是聊天?明月冷笑一下,点点头。

  “你这次来,可是不走了?”沈婉当即便问。

  “走,我会带着父亲走得远远的。”明月回答道。

  沈婉深深地多看了她几眼,不禁苦笑,“你够无qíng。”

  明月抬眼望去,只见沈婉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艳羡,她不禁愣了一愣。沈婉却笑:“你字御蝉?我也字御蝉。当年我还未家道中落之时,也是个小姐,我家属52书库。父亲为我取御蝉是希望我能如蝉一般,懂得有种蝉的幼虫,埋在地下几十年之久,终于破土而出,看见天日。希望我的感qíng,像蝉一般有个好结局。”

  她不甚懂得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婉再道:“其实我巴不得你走,走得越远越好,可你认为你走了,便会像蝉一样有个好结局吗?逃避并不能解决一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月冷了一张脸。

  “感qíng就像蝉,终究有一天会破土而出,看见天光,要的只是时间而已。不仅是你爱的痛苦,有一个人他身上不仅扛着天生的责任,还要努力又依依不舍地抱住他的爱qíng。他说,爱一个人,便是即使不开心,也想在一起。”

  明月愣怔一下。

  沈婉笑道:“给他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吧。毕竟你们相爱过。”

  明月牵出一抹微笑,“我和他之间,无法摆脱的不是感qíng,而是……身份。我不适合做他的妻子,他是高贵的叶赫那拉氏,他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而这种责任与我的婚姻理论背道而驰。”

  沈婉不言。明月目光转向她,“请帮我转告他,好生照顾我们的孩子。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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