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兵必败,取之兵家之道中,一方处于极为弱势之时,兵行险道,常有奇效,何况他们这支军队战斗力本就不弱,右翼为他以武林高手做主力的龙骑军,中线主力又是皇帝亲兵或者说死士——羽林郎。
时间在沉默中过得异常的漫长,月光透过yīn晦云层落在司徒麟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明暗不定的影。
许久,他抬起眼看向慕容月,淡淡道:“小月果然非以前的小月。”
慕容月垂眸看着自己翘起雪白手指上的艳丽蔻丹,语气低柔:“当年的小月会为了保护心上人爱着的女子,受尽屈rǔ,只为看他一笑,如今的小月为心上人雪恨,牺牲自己丈夫,又有何不可?”
许久之后,听着身后传来司徒麟的轻叹,慕容月看向天边的美目里多了层腥红的光,带着隐约的疯狂与痴迷。
符大哥,符大哥……若你往生不远,且慢行,看我怎样将那些伤你的、害你的恶人送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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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长风棤棤,凉州城上一片血腥滑腻,原本青色的墙砖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色泽。
站立在一群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士兵间却面不改色的青年,一身纯白的战袍已经沾上发黑的血迹,棤棤长风chuī起他如云乌发,玉一般的面容上的细碎艳红的伤痕不但无损他的风采,反而增添了一种妖异霸气的诡美。
后秦大军早已将城门前的人马团团围住,生生将凉州城与敌军君主隔开,凉州城里守军冲不出来,前方之人又无法回到城内。
生生一个死局。
可为何……
为何面前那身处死地,俊美的青年帝君目光轻冷,竟是与传闻中温文尔雅,孟尝chūn申君完全不同,令人心头发寒。
后秦大将打了个寒颤,粗鲁的叫嚣声里带了一丝奇怪的颤音:“gān帝,还不速速投降,说不得我等还饶你一命,可不要làng费了你这张脸!”
连羞rǔ的话都说得声音软弱。
羽林郎哪里忍得住自己的主君被如此羞rǔ,纵如遍体鳞伤,却如困shòubào起。
却被凤皇制止,凤皇拦下群qíng激愤的身后将士,目光缓缓掠过面前的后秦之兵,转回正在战火间厮杀的凉州城上。
远远地对上另一双寒冰星眸,迸出电光火石的冷星。
凉州城上
一名校尉边砍杀爬上来的后秦军,边忍不住上前对着观战的主将道:“将军,冲吧,打开城门冲出去或许能将陛下救下!”
司徒麟一顿,面无表qíng地挑掉城头的扶梯:“后秦大军正在攻城,如果贸然开城,我们跟本没有招架之力。”
“但是……”
“但是,贵妃娘娘已经身怀龙裔。”
司徒麟冷冷的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一片死寂,只远远地隔着火焰与漫天厮杀之声看向远处那抹孤傲的身影。
被凤皇漠然的态度激怒,后秦大将怒道:“岂有此理,败军之帝,竟然还敢如此嚣张,来人,拿下!”
凤皇转回脸,黑凤翎般的睫毛轻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冷淡地瞥了眼面前的虬须大汉,轻笑:“就凭你么?”
许多年后,硝烟散尽,他忘却了许多前尘往事,却永远都记得那一笑,是冷漠,是蔑视,是残忍,却也——倾国倾城。
长刀所向,漫天风沙卷开无数人的怒吼,惨叫,辈呼,血腥味如cháo水般散漫开。
凉州城的人,也记得那一天,远远地看着那一抹白雪的身影,翩若惊凤,矫若游龙,无数的尸体在他脚下堆积成山,一具又一具,直到雪白的战袍变成地狱的血红,仿若燃烧摧枯拉朽的火。
直到——无人再敢靠近,直到后秦惊怒间,架起无数qiáng箭,箭羽黑压压倾盆而下,将那团燃烧的凤火——湮灭。
凉州城头上的人都一片痴色,木然地看着远处。
直到一道女子凄厉的声音如震雷般响起:“陛下为掩护我大gān万千子民殉国,本宫以这妇孺代孕之身势要为陛下复仇!儿郎们,凉州城不可失我大gān千万父母妻子都在你们身后啊!”
仿佛一滴火种落入油中,原本几乎力竭的大gān守军瞬间如陷入死地的悲láng,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杀气,杀声震天。
“杀啊!”
“为陛下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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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箜篌声声慢,伴着少年柔和的嗓音,轻轻飘dàng在宫室空旷的上空,风轻轻拨动着纱帘,安静夏末的午后,少年的歌声有一种异常的空灵与动人。
直到……
“怎么了,吵着你了?”少年停下波动箜篌的手指,低下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腿上女子清美异常的容颜上忽然躺下的泪珠。
清河枕着他的腿,闭着眼却不答,沉默了许久,只轻问:“曜儿,你唱的是什么?”
司马曜尖瘦的小脸顿时泛起热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嗯……桃……桃夭……”
《桃夭》,诗经里新嫁美人的曲子。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清河轻叹:“曜儿,美丽的人,并不都宜家宜室。”
就像那个人的美……只会倾国灭城。
许久,没听见司马曜的声音,清河微微睁开眼,却瞥见他瘪了一张小嘴,一双大得过分的眼里水雾弥漫,竟然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清河纳闷,这孩子又犯什么抽了。
司马曜低下头:“我……我想唱《桃夭》。”
“好,唱就唱,你哭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司马曜小脸苍白,捏着箜篌的gān瘦手指都泛了白:“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可是……”司马曜微颤地咬着下唇,撇开脸:“可我就是想唱《桃夭》,就是想唱给你听,就是想……我连想一想都不可以么……”连自己都不喜欢这样懦弱的自己,她怎么会喜欢呢?
可是,他就是想一想,她如果真的是自己的新嫁娘……
一滴热热的水珠滴落在自己脸颊上,清河一怔,眼前蓦然晃过另外一张面容,曾经一样小小的脸,只是更加jīng致,更加苍白,泪珠便在他脸上显得异常明亮,珍珠一样,只是大了以后,她便不再见过他流泪,以后的时光里他眼里便只能流出血,让她痛彻心扉的血。
心莫名地一颤,清河鼻尖酸涩,轻轻在少年额上落下一个吻:“小傻瓜……想唱,就唱吧。”
就算只得片刻温暖,又为何不取。纵然日后反目成仇,你会恨我、憎我、怨我、只盼你不要和那人一样,恨海qíng山,越陷越深,回不了头。
司马曜握住清河的手,泪眼朦胧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他是笨,可他不知道,她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但是那又是怎么样呢……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箜篌拨动的琴声伴着少年空灵的歌声轻轻地在夏末的傍晚飘dàng在空旷的宫室上,凉薄到忧伤。
清河望着天边血一般的残霞,凉州之战,该结束了。
她闭上眼,一滴清泪缓缓地顺着眼角消失在发鬓间,了无痕迹。
……
大gān四年夏末
凉州城一役,乾元帝殁,gān朝一哀兵之态,大破后秦二十万大军,灭敌数万,令后秦帝姚苌退至凉州城外数百里,拢河为界。
皇帝大葬之后,gān帝贵妃慕容氏,身怀六甲,百官尊为太后,其父镇北王慕容垂晋辅国公并大荣王,龙骑将军司徒麟晋一等护国大将军。
gān朝、后秦、晋三分天下,划地而治,进入僵持阶段,复得一段平静时期。
那个曾经闻名天下的gān帝便隐没在这一年的夏天,不复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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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gān七年 chūn初
chūn日chūn上抚chūn楼,除却chūn颜不得怜。
镜中的女子,依旧是chūn光明媚的时分,又无比的华贵,为何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苍老如灰。
额头上陡然传来一丝微痛,令她陡然回过神。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粉衣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点头如捣蒜,富丽堂皇的太后寝殿内一片死寂。
慕容月看着地面上玉质的梳子上一根细发,细长的眼睛咪成妖异的弧度,似见到什么有趣的事般轻笑起来:“笞刑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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