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半月未见,谢侯爷就不认得苏某了?”梅长苏又刺了他一句。
谢玉忍住胸口翻腾的怒气,哼了一声道:“当然认得。苏先生刚到京城时,不就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家里的吗?”
“没错,”梅长苏坦然道,“记得当时第一次见谢侯爷,您还是丰神如玉,姿容潇洒,朝廷柱石的威仪,简直令人不敢仰视。”
“原来苏先生今天来,只是为了落井下台,讽刺我几句。这个格调……可不够高啊。”谢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今蒙冤落难,是命数不济,先生追打至此,不觉得是副小人嘴脸吗?”
梅长苏冷嘲道:“原来谢侯爷竟还知道世上有‘小人’二字。你落难不假,何曾蒙冤?你我心中都明白,卓鼎风所控桩桩件件,无一不实,你厚颜抵赖,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可惜铁证如山,huáng泉路近,你这一番徒劳挣扎,何尝能保住自己的命,最多不过保全了夏江而已。”
谢玉目光微动,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这么快就提到了夏江。如果不是因为夏江,这位江左梅郎大约也不会尊屈来到这肮脏之所吧。
在案qíng如此明了的qíng况下,被囚半个多月仍没有处置的旨意下来,谢玉很清楚这都是因为夏江正在确实履行着他的承诺,为救他xing命想方设法活动游说。而这种行为必然会触怒誉王,使这位皇子也展开相应的回击。梅长苏出现在这间囚室之中,想来就是为了釜底抽薪,从自己这里找到对付夏江的突破点。
所以谢玉做了充分的准备,把自己缩入铁壳之中,随便怎么触动,都坚持咬紧牙根不作反应。
“谢侯爷,”梅长苏走近一步,微微倾过身子,“我知道……你一见到我就忍不住会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败在我手下的,对不对?而且你直到现在,恐怕还是没有能够想出合理的原因来,对不对?你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哪一步做错了,哪一步疏漏了,也不知道事qíng是怎么一波接一波地这样发展着,突然有一天就将你打入深渊,从贵极人臣,到囚牢待死,对不对?”
听着这些冷酷刺心的话语,谢玉绷紧了脸,两颊因牙根太用力而发酸发痛,不过仍然不发一语。
“其实你用不着这么费力地想,今天我来,就是准备明明白白告诉你的。谢侯爷,你之所以会输的原因……”梅长苏的目光象冰棱一样在囚者的脸上刮着,慢慢吐出几个字,“就是因为你笨。”
谢玉的眉棱猛地一跳。
“我倒不是说你比一般人更笨,你只不过是比我笨罢了。”梅长苏悠悠一笑,“就是因为我比你聪明,所以你会怎么反应,怎么动作,计划什么,谋策什么,我都看得破。而反过来,我在想什么,我会怎么做,我到底如何筹谋,你却是半点也看不透。这么一来,你怎么可能不输,怎么可能不败?而且连输了败了之后都琢磨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这不是笨……又是什么呢?”
谢玉面色发白,抑住胸口的起伏,鼻息渐粗。
梅长苏在室内踱了几步,象是在观赏这简陋的房间一般,转着头看了一圈儿,最后停在谢玉面前,慢慢蹲下来,直视着他,突地一笑:“你知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比你聪明?”
谢玉转过头去,坚持不理会。
“夏江。”梅长苏不以为意,仍是淡淡吐出这个名字,“夏江比你聪明太多了,所以你仍然会重蹈败在我手下的覆辙,一直这么输下去。”
梅长苏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谢玉脖子上跳动着的青筋,用平板无波却又极具蛊惑力的声调继续道:“我来告诉你聪明人会怎么对付你吧。其实只要想通了,那真的很简单。首先,他到这里来看望你这位落难侯爷,告诉你他不会袖手旁观,跟你做一个jiāo易。你不吐露他的秘密,他为你保命。这个jiāo易当然不是假的。他会非常认真地想方设法,让你活着走出这个天牢。你出了天牢,不判死罪,他的承诺就完成了。他救了你的命,你自然不会再供出他的任何罪行。然后你会被判徙刑,流放到寒苦之地去。也许你觉得自己熬得过那场苦,但实际上你根本没有机会去吃这份苦。因为这个时候你的案子已经结了,不会再有人来审问你,不会有人认真听你说话,你嘴里咬着夏江再多的秘密也没有机会吐露。从京城到流放地这长长一段路,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是你的鬼门关。而到了那个时候,你的死仅仅只是一个流放犯的死,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在意,就算事后有人关心有人在意又怎么样,你已经死了,在根本来不及用你所守的机密威胁任何人的qíng况下很容易地死掉,把所有的一切都gāngān净净地带到另一个世界。而夏江……他这个聪明人却会好好地活着,从此之后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这样多好,是不是?”
huáng豆般大小的汗珠从谢玉额上滚了下来,滴在他脏污得看不出本色的囚衣上,晕成黑黑的一团。
“谢侯爷,”梅长苏紧bī而来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幽冷残酷,每一个字都扎在谢玉的心头,“你现在最好抬起头来,看着我,咱们两个人也来好好地谈一谈,如何?”
谢玉并没有如他所要求地那样抬起头来,但梅长苏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象毒刺一样扎进了他的心中。就算他真的笨,他也知道这位江左梅郎所言不虚,更何况他其实一点都不笨。
可如果不依靠夏江,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根本没有。最后一根救命稻糙,再怎么虚幻也只能牢牢抓住,早已没有了可以算计的空间。
谢玉自己非常清楚,即使将来出了天牢,他也决不会反口再出卖夏江,因为那样做没有任何好处。夏江可以保他xing命,可以为他打点,甚至可以在日后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契机,他一定会为夏江保密到底的,只要这位悬镜掌司肯相信他……
“将来的事qíng谁说的准呢?”梅长苏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思般,冷冷地道,“就好比半个多月前,你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处境吧?单从现在的qíng势来看,只要夏江救你,你便的确没有任何出卖他的理由,但世上的一切总是千变万化的,他与其相信你,不如相信一个死人,那样才更gān净利落,更象一个悬镜掌司行事的风格吧?”
谢玉终于抬起了头,迎住了梅长苏的视线,面上仍保有着自己的坚持:“你说的不错,夏江的确有可能在我出天牢后杀我灭口,但那也只是有可能而已。我现在只能赌这最后一局,不信他,难道信你不成?”
“为什么不能信我?”梅长苏微微一笑。
“信你?苏先生开什么玩笑?我有今日大半是拜你所赐,信你还不如自杀更快一点。”
“你错了。”梅长苏语意如冰,“你有今日全都是咎由自取,没有半点委屈。不过我之所以叫你信我,自然不是说着玩的。”
谢玉的视线快速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接话。
梅长苏抿紧了唇部的线条,慢而清晰地道:“因为夏江有想让你死的理由,而我却不是。”
“你不想我死?”谢玉仰天大笑,“你不想我死得太慢吧?”
“我刚刚已经说过,”梅长苏毫不介意,仍是静静地道,“你就算出了天牢也只是个流放犯,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有何区别?我对付你,不过是因为你手握的权势对誉王殿下有所妨害,现在你根本已是一败涂地,要不要你的命根本无关紧要。”
谢玉狐疑地看着他:“既然我现在只剩一条你不感兴趣的命了,那你何不让我自生自灭就好,还费这么多jīng神到这暗牢之中来gān什么?”
“问的好,”梅长苏缓缓点着头,“我对你的命确实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夏江而已……”
谢玉霍然转身:“苏哲,你还真敢说。现在夏江是我最后一丝希望,你居然指望利用我来对付他,你没疯吗?”
“利用你又怎么了?”梅长苏瞟了他一眼,“谢侯爷如此处境,还能有点可以被利用的地方,应该高兴才对。要真是一无用处了,绝路也就到了。”
“那恐怕要让苏先生失望了。”谢玉咬紧牙关,“我还是要赌夏江,赌他相信我决不会出卖他,这才是我唯一的生路。”
梅长苏歪着头看了看他,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丝笑容,明明是清雅文弱的样子,却无端让人心头发寒:“真是抱歉,这条生路我已经给侯爷堵死了。”
谢玉明知不该被他引逗着询问,但还是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十三年前,你派人杀了一位没没无名的教书先生李重心,这个人是替夏江杀的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海宴 古代言情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