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午呢?”
“还没有去过。”
“你……去向父皇请安吧……”
靖王呆了呆,道:“父皇不是在午睡吗?”
“午睡也该去,”静妃断断续续地道,“至少等、等他醒了,如果听内侍说……你来过,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萧景琰怔怔地看了母亲半天,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迅即转头看向梅长苏,却见这位谋士已站了起来,静静地避让在一边,整张脸如同戴了面具一般,瞧不出丝毫端倪。
“快去吧,去吧……”静妃拍着儿子的胸口,缓慢但坚决地将他推了出去,但等他走后,她却又没有立即跟梅长苏说话,反而是跌坐回椅上,仍是珠泪不gān。梅长苏无奈地凝视了她片刻,最终还是悄然长叹一声,缓步上前,蹲在她膝前,摸出袖中软巾为她拭泪,轻声道:“娘娘,您别再哭了,再哭,又有什么益处呢?”
“我知道……只是忍了这些年,突然忍不住了……”静妃似乎也在拼力地平息自己,拉着梅长苏让他坐在身边,泪眼迷蒙地看着他,看一阵,又低头拿手巾擦擦双眼。“我现在很好,”梅长苏柔声安慰道,“只是比常人稍稍多病些,也不觉得什么。”
静妃哽咽道:“火寒之毒,为天下奇毒之首,要清理它,又何止脱一层皮那么简单?为你拔毒的那位医者,可有说什么吗?”
“他说……我底子好,没事地。”
“怎么可能没事?挫骨削皮拔的毒,第一要紧的就是静养,”静妃一把抓住梅长苏地手,恳切地道,“你别管景琰了,好好养着,京里的事,我来办,你相信我,我一定办得成……”
梅长苏用温暖而又坚定地目光回视着她,缓缓摇头,“不行地,宫里和宫外,毕竟不一样……我走到这一步,已经越过了多少阻碍,娘娘,您也要来阻碍我吗?”
静妃心头如同被扎了一刀般,更是止不住的泪如泉涌,仿佛压抑了十几年地悲苦之qíng,全选在此刻迸发了出来。
“您若要帮我,就什么也别跟景琰说。”梅长苏的眼圈儿也渐渐地红了,但唇角却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景琰很好,我也没有您想的那么累。您放心,我有分寸的……您以后还是继续给景琰做榛子苏吧,就算他不小心拿错了,我也不会糊里糊涂随便吃的。”
“小殊……小殊……”静妃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轻轻抚摸梅长苏的脸,“你以前,长得那么象你父亲……”
“娘娘,我们不说这个了。”梅长苏继续给她拭泪,“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会帮我的,是不是?”
静妃透过一片模糊的水色凝视了他许久,最后终于一闭双眼,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见她允诺,梅长苏的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明明是宽慰的表qíng,却又显得那么悲凉。静妃不忍再看,低下头,用手巾捂住了脸。
“娘娘,”梅长苏缓缓站起身,轻声道,“时辰不早,我也该走了。您一个人能静下来吗?”
静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印gān脸上的水迹,抬起了头,“你放心。景琰那边,我知道该怎么办。”
梅长苏点点头,退后一步,屈膝跪下行了个大礼,定一定神,转身掀开帐帘,头也不回地离去。
时已午后,帐外是一片淡淡的冬末暖阳,但空气依然清冷。萧景琰静静负手,站在皇帐辕门之下,迄然不动的样子竟象是已经凝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靖王立即回过头,投来两道审视的目光,语调不高却很有力度地问道:“母亲把我支出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第七卷 qíng义千秋 第十一章 惊讯
面对靖王的bī问,梅长苏却没有直接回答,视线略略一转,转向东侧的那顶皇帐:“殿下不是过去请安了吗?”
“父皇在午睡,能请多久?”
“那殿下为什么不进来呢?”
“母亲很明显是想要把我支走,我又何必这么快进去,让她烦“可是殿下你……还是很想知道我们在谈什么?”当然。”萧景琰被他闲适的态度弄得有点沉不住气了,“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失态过了,我必须要知道此中缘由。”
“那殿下为什么不在帐口偷听呢?娘娘和我都不是什么高手,您小心一点儿,我们是发现不了的。”
靖王瞪着他,脸上掠过薄薄一层怒色,“我并非从来不做这样的事,但是,不会对母亲做“既然殿下刚才没有过来偷听,现在又何必要盘问我?”梅长苏冷冷道,“这两者之间没多大区别吧?如果殿下真的那么想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最好还是去问静妃娘娘,问我,总归不太好。”
靖王一时语塞,目光游动间,有些迟疑。
“其实……”梅长苏放缓了语调,徐徐道,“以苏某的拙见,殿下只要知道静妃娘娘是个好母亲,会一心一意为你好就行了,何必追究太深?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不yù人知的部分,不问也算是一种孝道,如果实在忍不住,那就当面问。总之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请殿下宽谅。”
靖王大踏步地来回走了几遍。又停住:“母亲不让你说么?”
“娘娘没有这样吩咐。可她支你出去,自然也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意思。”
“不想让我知道,那为什么你可以知道?”
梅长苏无奈地垮下双肩。“看来殿下实在是忍不住,那去问娘娘吧。我先回去了。”说完拱拱手。竟真的施施然走了。
靖王一时气结,可事关母亲他又没有办法,踌躇了一阵子,到底不放心,还是重新掀帘进帐。
静妃正在用湿巾净面。脸上除了眼皮略红肿外,已没有了其他杂乱地痕迹。见到儿子进来,她放下手巾,浅浅笑道:“你回来了,苏先生没有等你,已经告辞离去了。”
“孩儿知道。我们……在外面遇到……”萧景琰走过来,扶母亲在椅上落座,自己拽了个垫子过来,也靠坐在她膝前。仰起头,慢慢地问道,“母亲。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跟孩儿说的吗?”
静妃将一只手放在儿子头上。轻轻揉了揉。长叹一声:“景琰,你能不问吗?”
“可我很久没有见过母亲如此哀伤了。也许把话说明白,我可以做点什么……”
“你地孝心我明白,”静妃向他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声音依然那么温柔慈和,“可是景琰,母亲也有母亲地过去,很多事qíng发生在你出生之前,其实跟你没有多大关系,何必一定要问呢?”
“我出、出生前?”靖王怔了怔。对于每一个孺慕母亲的儿子来说,确实很难会想到自己出生前她也有过往。
“我如此哀伤是因为太久远,久远到已经忘了,没有防备,所以突然之间想起时,才会觉得那么难以自控,”静妃喃喃地说着,语意却很虚缈,“其实跟苏先生没有直接关系的,只是那些记忆……是被他勾起来的而已……他是一个很周全很体贴的人,虽然我没有要求他什么都不说,但他却一定不会说地,所以你不要bī问他,等母亲觉得想跟你讲明的时候,自然会讲的。”
没有商量过的静妃和梅长苏很默契地采用了同样的方法,刚刚那一幕现在已被转为是静妃的秘密而非梅长苏的秘密,可是靖王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出于对母亲的关心与爱,他纵然是满腹疑云,也要qiáng行按下去,无法再继续追问。
尽管他的心中,此刻并没有信服,已经百折千回转了无数个念头,猜测着所有地可能xing,可是最后,他还是不得不低下了头,轻声道:“那请母亲多保重吧,孩儿告退了。”
静妃默然颔首,并无挽留,等儿子退出帐外后,方从袖中拿出一盒药膏,对镜细细抹在眼上,可抹着抹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场会面就如此这般匆匆结束,没有波澜,没有意外,但是后果却好象有些诡异,至少靖王府的中郎将列战英就是这么觉得的。两个一起出去地人各自先后回来,一个若无其事,另一个则是皱着眉头沉思。说他们失和了吧,每天还依旧相互问候见礼,说一切如常吧,却又突然变得疏远,好久没有坐在一起用餐jiāo谈了,反而是那个只爱读书的淮王,近来因为频频过来借书,跟梅长苏地jiāo往要更加密切些。
这种诡异地局面一直延续了七八天,最后是被一个意外到来的访客给打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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