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翎顿了顿,微微垂头走进了皇帝寝室。
昭和帝扭头见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笑骂:“幼时咱们共吃穿在一处,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南翎笑了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臣自当恪守君臣之礼。”
昭和帝挥退宫人,自己将衣带系好,走到窗下的一张榻上坐下,看了南翎一眼,指了指另一边道:“坐吧,时间在如何不同,朕同你和执玉的qíng分都是抹不去的。”说着目光看向窗外,深秋以至,皇家花园纵使依然郁郁葱葱,但少了鲜花色彩的装扮,透出几分冷硬犀利来。
南翎看了眼昭和帝指的位置,慌忙垂目,道:“臣不敢……”
昭和帝“啧”了一声,加重声音道:“让你坐你便坐,哪里这么多话!”
南翎硬着头皮走过去,缓缓在榻侧坐下,昭和帝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开诚这般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殿前司那些禁卫嘴里的阎罗指挥使啊。”
南翎一怔,连忙道:“圣上……”
昭和帝哈哈一笑,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道:“殿前司贴身负责朕的安危,你便是cao练严苛也无妨,那些受不住的,只管丢出去!”
南翎缓缓吐出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折递给昭和帝,道:“圣上,这是近几日,臣在京中这几座出了名的花楼遇到的在朝官员以及官宦子弟。”
昭和帝伸手接过,翻看了几眼,眼睛微微眯起:“于尚书?不是都说他家中夫人是个妒妇么?怎么也有胆子去花楼?也不怕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南翎勾唇嘲讽一笑:“于尚书可不止逛花楼,臣让下面人跟了他几天,发现于大人是家外有家。”
“呵!这朕还真看不出来,以为他做个礼部尚书,便处处守规矩得很呢,朕说什么,他不是就驳朕与礼不合吗?真该把这个砸他脸上,让众臣看看他这家外有家与礼合不合!”
昭和帝声音愤愤然,脸色都冰冷了几分。南翎坐在一侧默默听着,这几日圣上在朝堂之上提出要为舒贵太妃加封谥号,引起几位老臣的反对,打头的便是这个礼部尚书于和彤,颁出了祖宗规矩,圣上一肚子的火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再议。
昭和帝沉着脸翻了一页,眉头皱起,一副又怀疑又恶心的样子看着南翎道:“昌盛候居然也去花楼?这老头儿今年该有80了吧?”
南翎轻咳一声,低低应道:“是,臣当时也十分震惊。”
昭和帝依然一副接受不能的样子,嫌恶的将手里的册子丢到一边,低低骂了几句,南翎连忙垂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半响后,昭和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从一旁的笔架上拿起一根细豪,低头在纸册上勾了几个名字,丢给南翎道:“细查!”
南翎起身收起,应道:“是。”
昭和帝拧着眉头看着窗外不作声,半响后才喃喃道:“执玉此时应该开始做策了吧?”
南翎看了眼墙角沙漏,道:“卯时开科,此时应该做策了。”
昭和帝低低应了声,看向他:“原本这些应该是皇城司的事qíng,只不过执玉一心想要有出身,这是好事,只是辛苦你了。”
“臣不敢当辛苦二字。”南翎看了眼圣上,略微思索一下道:“今日还有一事,臣拿不准圣上是否有兴趣听。”
昭和帝挑挑眉,微抬下巴:“说来听听。”
第二十九章
“舒三郎君带着小六娘进花楼?”昭和帝不可置信的提高声音。
南翎唇角勾出一丝笑:“是, 臣刚刚才与他们见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凌侍郎家的大郎君被人打晕在盛阳楼后巷。”
昭和帝微一眯眼,似笑非笑道:“凌大郎君莫不是得罪了谁,才被人下了暗手?”
南翎也不隐瞒,笑答:“正是得罪了舒三郎君。”
昭和帝笑出了声, 手指点着案几道:“舒相的几个孙儿, 大孙儿留在了江南舒家书院, 朕不甚了解, 但是舒参政的三个儿子,朕还是知道一二的,这个三郎君听说是读书上不如他的两位兄长?”
南翎默了默, 答道:“这点臣倒不了解了,不过据观察, 舒三郎君的身手倒是不错。”
“哦?”昭和帝眼里起了些兴趣:“与你比如何?”
南翎看了眼昭和帝, 斟酌了下答:“不好说, 臣武艺并非上佳, 便是比臣好怕也不及执玉。”
昭和帝微微点头:“你说的有理,舒家这几个儿郎的事qíng问你确实不如问执玉来的清楚,罢了, 等执玉出了场,再说吧。”
南翎应了声是,见昭和帝起身向外走去,跟在身后, 见圣上一直未提舒三郎君打人一事,便晓得这件事圣上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还不如舒三郎君带着舒小六娘逛花楼来的好奇。
果不其然,圣上走了两步转身看着南翎道:“朕记得你的册子上凌大郎君是花楼的常客了吧?”
“是。”南翎立刻答道:“凌大郎君……颇为风流。”
昭和帝不屑的笑了下,一边向前走一边道:“赏美赞美是风流,贪花好色便是下流了!这件事……罢了,不用给京都府打招呼了,凌云霄若是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
科举的刚开场的第一天,吏部侍郎的大郎君逛花楼与人争香斗殴,结果被人打昏了的事qíng便在满京都传的沸沸扬扬,凌大人既恨儿子不争气,又心疼儿子被人打成这番模样,凌夫人在家哭闹着要去寻京都府查询打人的凶手,凌府上上下下一片闹腾。
凌夫人哭叫着扑向凌云霄,大声喊道:“夫君,你要替翔儿做主呀……你让人去京都府寻出谁哪个胆大包天的人将我的翔儿打成这个样子,我定要他碎尸万段!”
凌云霄脑门突突突的疼,一甩手将凌夫人摔到地上,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恨声道:“我如今都要给给圣上上书认错,还有什么脸面去寻京都府?若不是你这愚妇一昧娇宠大郎,他又如何会有今日教训!”
全国大比,无数寒门学子十年苦读,此刻正在贡院中辛苦答卷,而自家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承父荫谋了一官半职便也罢了,子承父荫自古有之,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居然去逛花楼!要说官员逛个把花楼倒也平常,只是偏偏又与人争香!少年慕艾,争qiáng好胜也是人之常qíng,却又与人动手!年轻人,热血轻狂,一言不合出手相斗也是有的,可这不争气的玩意儿居然被人打的这么惨,好好的一张脸抬回来都肿的不能看!
凌云霄在屋内来回踱步,忿忿的想着,看着chuáng上躺着嘴都张不开的凌飞翔,又气又恨,说不来的qíng绪盘桓在胸口,堵得他不上不下的难受。想到晨起,禁卫抬着儿子出现在自己门外的qíng形,就恨不得砸下一个茶杯!他家小儿哪怕只是个八品给事郎,好歹也要有些颜面的,禁卫居然就这样抬着一路招摇过市,简直丢光了自家儿子的脸面,也丢光了自己的脸面!
凌夫人哭的披头散发,见丈夫果真没有帮儿子讨说法的打算,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凌飞燕匆匆到来便见到这幅景象,连忙上前将母亲从地上扶起,又看了眼躺在chuáng上的哥哥,也不由大惊,颤声问:“是谁把哥哥打成这般样子?父亲……”
“统统给我闭嘴!”凌云霄拿起手边的茶盅狠狠的砸到地上,吓得凌夫人一下子就收了声,凌飞燕也害怕的看着发怒的父亲,剩下的话卡死在喉头不敢说出来。
凌云霄深吸好几口,看着躺在chuáng上的凌飞翔厉声问道:“你可知道打你的是谁?”
凌飞翔唇角破裂,说话都嘶嘶的疼,只能咧着嘴道:“未曾看清。”
“那你可知在盛阳楼得罪了谁?”凌云霄咬牙切齿的说出盛阳楼三个字,听的chuáng上的凌飞翔身体一抖。
“不曾得罪过人……孩儿虽然好与朋友去盛阳楼吃酒,但也一向规矩,从不争qiáng挑尖,所以不晓得如何会得罪了他人。”凌飞翔声音低小,也带着几分茫然。
“不曾与人争香?”
凌飞翔连忙摇头,凌云霄见状,想到外面流传这丢人的传闻,心中火气更甚。在屋内转了几圈,头脑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口问道:“你近日可曾再见到舒家的郎君?”
“不曾,舒二郎君要科举,舒三郎君年纪有小上孩儿许多,平素里也不在一起玩耍,所以以往也不常见。”
“父亲是怀疑……哥哥如此是舒家?”凌飞燕突然开口道:“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让哥哥遭此苦痛,父亲,你带我去舒家吧,我任由他们打骂,也不想让哥哥再出这样的事qí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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