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庭轩面色木然,一杯接一杯往自己嘴里灌酒,任谁前去与他端酒,就拿起一饮而尽,如此作风让一众士子叫好不已,很快便将他围起,看着他来者不拒的样子,舒孟驰神qíng复杂。
昭和帝也将目光从崔庭轩身上收回,崔庭轩自从被指婚后,便是这幅模样,听说就是跨马游街时,他脸上也没有一丝的笑模样。微微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案几,轻声道:“使人招呼下崔状元,莫要出事。”
酒好景好,今日一跃三级高台的士子们心qíng更好,看着对面灯光闪闪的金川湖,便有人提议作诗词以应景。提议得到众人赞同,昭和帝也笑着拿出一套御制的文房四宝,道:“众位进士既如此有雅兴,朕便添个彩头以助兴。”说着指了指面前的东西。
酒助人胆,士子们本就是意气风发,见圣上又年轻和气,便早将拘束礼节丢到一边,纷纷叫好。
昭和帝笑看随行的几位大人,道:“赵学士为主判,舒相、林中书、凌大人、钱大人还有集英殿的其余几位侍书同为辅判,以鼓声为号,鼓响开始,鼓停为止,这期间做出来做出方可算数,共进行三轮,从中判出最优,如何?”
这样有些难度,但是却jīng彩许多,更能看出士子们急才优劣,赵克凡起身应道:“此法甚好。”
主判既说办法不错,又是圣上提出,士子们更是摩拳擦掌想再得冠首,得到圣上及几位大人们的青睐。
宫人们快速将案上的宴食收走,随着鼓声响起,满堂的士子纷纷凝思起笔。
陆砚诗词不错,却并不热衷与此,是以也不想凑什么热闹,便悠然自得的坐在一旁,只是他发现还有一人比他还要自得,别人都已动笔,崔庭轩却依然抱着怀里的酒壶,仰头往嘴里灌酒。
陆砚微微愣了下,见他木然的脸色已变的几分熏熏然,便知他根本就不知现在别人在做什么,也许此刻他的世界只有喝酒。
陆砚眸色微微暗了暗,想到游街时的那抹嫣红身影,一向冷qíng的心里难得对这位状元起了几分同qíng。
“咚”闷闷的鼓声落下,陆砚移开目光,见全场所作出之人寥寥数人,一些士子脸上还带着几分埋怨之色,怨鼓声间隔太短。
昭和帝命人将这几人所做收上来,看了眼一旁独自喝酒的崔庭轩,王德安见状,连忙上前从崔庭轩怀中将酒壶拿出来,轻声道:“崔状元莫要喝了,再有两轮鼓声,赛诗便结束了,你可莫要错过了。”
崔庭轩紧紧抓着酒壶不丢手,醉眼朦胧的看着王德安,好半响才听清他说了什么,慢慢松开怀里的酒壶,站起身道:“原来现在要作诗词才能喝酒么?那我便做一首,你可把酒壶给我?”
全场人都有些讶然,看着站都站不稳的崔庭轩,又看向昭和帝。
昭和帝盯着崔庭轩许久,道:“我命人拿来一坛酒,向外倾倒,你若是在酒倒尽之前做出,坛中酒剩多少便都是你的。”
说罢,一挥手,一个小huáng门便抱出一坛子酒,开始拆封。
崔庭轩盯着他动作,忽而笑了,缓缓转头看向外面的金川湖,轻声吟道:“chūn池红灯初照
,一曲舞鸾歌凤,朝晨相别时,玉人浅笑犹在。如梦,如梦,才知相逢缥缈。饮酒开怀欢畅,琼浆玉液微苦,时光负流年,三千里青云路。来去,来去,斜阳不知归处……”
殿内一片静默,小huáng门怔怔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刚刚拆下的红封纸。
昭和帝微微眯眼,盯着崔庭轩的背影许久,对小huáng门一挥手道:“崔状元果真担得起状元之名!”
小huáng门捧着酒走到崔庭轩身边,小声道:“崔状元,您的酒……”
崔庭轩呆呆的看向外面,就在舒孟驰想要就近提醒时,只见崔庭轩猛地从小huáng门手中拿过酒坛,仰头灌倒入口,脸上、身上瞬间一片湿泽,无法分清是酒还是泪……
“停下罢,朕想走走。”
昭和帝从御撵上走下,看着眼前这座只挂着数盏灯笼的宫殿,向后摆了摆手:“都退下。”
王德安从一个小huáng门手里接过灯笼,快步上前几步,黑暗的道路被微弱的光亮照明。
昭和帝没有言语,慢慢向前走着,忽而轻声笑了下,低喃道:“玉人浅笑犹在,才知相逢缥缈……”
王德安垂首看路,仿佛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半响传来一声叹息。
“王德安,你见过小六娘,感觉如何?”
王德安一怔,立刻答道:“是个极其美貌的小娘子。”
“美貌?”昭和帝轻笑道:“不止是美貌,还是个被家人娇宠着的小娘子,你说……这样的小娘子嫁与什么样的夫婿最好?”
第三十五章
王德安一惊, 连忙道:“奴婢身体残破,圣上所问,实在是不敢回答。”
风chuī动园中树木花糙, 发出枯叶落地的“哗哗”声, 昭和帝在宫殿正门处站立,看着门口随风飘摇的白灯笼, 面色恍惚。
若是舒贵妃还活着,知道他将原本属于她侄女的夫婿指给了别人, 定是要骂他白眼láng的。唇角微微翘起, 伸手从王德安手中拿过灯笼, 自己提着向前走去,对着正yù跟上的王德安挥挥手:“你在此候着。”
这片宫殿曾是皇宫最繁华的地方,后来成为这皇宫中唯一一处能让他觉得安稳的地方, 可是今日他终究还是辜负了她那些年的照拂。
想到崔庭轩今日种种表现,小六娘若是嫁与他必是会幸福美满的,只是……昭和帝看着前方漆黑一片的路径,眼中渐渐坚定, 既身居此位,必当有所割舍,他欠她的……终归是还不清了……
风chuī过他的身边, 扬起他明huáng的袍脚和手里的灯笼,他慢慢捏紧灯笼的手柄,转头看着那座宫殿内伸出的树影,低声道:“朕定会jīng心为小六娘择一佳婿, 许她一世安宁……”
长宁看着眼前满当当的物件,一整套的彩陶娃娃、成摞的市井话本、小巧的瓷碟碗盘还有一箱子的影人……
她慢慢将这些东西全部放到一口箱子中,心中酸楚,却没有再流泪,哭了整整一下午,便是再多的泪水也流gān了。
再看一眼这些曾让她开心欢乐过的玩具,慢慢将箱子合上,打开门就看到一脸担心站在外面的阿珍和引兰。
阿珍与引兰下午她们在门外听到六娘子呜咽的哭声,心中担忧急了,夫人亲自来了好几次,听到声响,终是没有推门进去,转身默默的离开。她们不知要如何劝解六娘,更担心她忧伤过度伤了身体,正不知所措时,门开了。
“你们进来吧。”
阿珍与引兰立刻跟着进房,见房内散乱丢着一地东西,旁边放着一口大箱子,都愣了下。
长宁指了指箱子道:“把这收起来吧……仔细收好,莫要磕着了。”
阿珍和引兰相互对视一眼,应道:“是……六娘子,下午时候,夫人来过好几次……”
长宁吸吸鼻子,道:“娘亲定是担忧我吧,只是我现在不想走动,你们将箱子收好,便替我去见下娘亲和爹爹,就说我已无事了,只是有些乏,所以已经歇下了,明日晨起就去给他们问安。”
“是,婢子立刻就去。六娘子,此时已过膳时,你想吃些什么,婢子让膳房准备。”
长宁微微垂着头,半响后眨了下有些gān疼的眼睛,道:“没什么胃口……罢了,你去膳房看有没有热乎的rǔ羹端一碗来吧。”
见长宁答应吃东西,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笑,连忙将箱子抬出去,使人去膳房端rǔ羹,阿珍去了曲氏那里,引兰则从侧间拿了一只小些的箱子进来,将地上那一堆杂乱的东西收进箱子。
长宁默默的坐在榻上,看着引兰整理,突然道:“将那个琉璃小马给我。”
那只琉璃小马不过拇指大小,通体棕红,正在飞奔的马蹄与鬃毛都被烧制的栩栩如生。长宁拿着这匹小小的琉璃马沉默良久,微微叹了声,转身放进塌边一个匣子里。
阿珍很快就从曲氏那里回来,见长宁已经开始用rǔ羹,上前伺候着,道:“夫人说让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她来看你。”
长宁小口小口的吃着rǔ羹,看chuáng边烛光跳跃,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帕子试了下唇角,转头看着阿珍问:“二哥可归家了?”
阿珍见她没用多少,相劝她再用几句,便道:“还没有,今夜圣上赐宴,二郎君怕是要晚归……六娘子,再吃些吧。”
长宁摇摇头,看向窗格上的雕花,突然道:“你们要将阿huáng照料好,天气要冷了,可莫要冻到它了……若是你们不晓得如何照料,明日请李四去花鸟铺子找找知晓的来给你们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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