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走,一点深究的yù望都没有,让关雅正明白,要让如今这个已然心死的程倚庭动容,是必须要付出更大代价的。
“雅晨不是霍与驰的孩子。”她就这样,把霍与驰对程倚庭隐瞒了三年并且打算隐瞒一辈子的事,摊开在了程倚庭面前,“程倚庭,你最恨与驰的,应该就是孩子这件事吧?”
这一晚的酒宴,外界对唐涉深身边这位深居简出的唐太太的印象十分良好,概括起来一致都是:温和、少语。
然而,“几乎没有人察觉”,不代表真的没有人察觉。
比如,唐涉深。
以至于很多日子以后的程倚庭再想起来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时,才会发觉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当然:感qíng的事,她欺得了天下人,终究是欺不了枕边人。
退一步讲,即使欺得了一次,也欺不了一世。
说真的,他真的给过她机会,不止一次,是很多次。甚至是,连这一晚到家时,他都在努力给她机会。
当两个人从酒宴开车回到家,她刚踏入客厅时,一盒jīng致的慕斯蛋糕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一抬眼,就看见唐涉深从身后不疾不徐地闪出来。
“你今晚这个样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他幽幽地,“你没有吃饱。”
“……”
她却没有被逗笑,连平日里和他辩两句的心qíng都一并没有了,“我去放洗澡水。”
男人忽然伸手,截住她的去路。
她默不作声,他也不说不言,像是彼此明了彼此的心境,又像是彼此都不愿意先迈出一丝机锋。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女孩子还是胖一点好,”他摸了摸她的脸,意味不明,“ròuròu的,圆滚滚的,我越来越喜欢这样的。”
程倚庭心不在焉,“你怎么不去养一只大熊猫。”
“我是个守法的公民,”他居然也对答如流,“养养你就好。”
“好吧,那么唐先生,你养你程倚庭牌大熊猫已经一天没洗澡了,现在能给她一个痛快洗澡的机会吗?”
唐涉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慕斯蛋糕,忽然拦腰一把将她抱起,几乎有些蛮横,连声音都不容拒绝,“好啊,一起。”
这注定是一个长安乱的夜晚。
像唐涉深这样的男人,要么就别惹,一旦惹了,就不能不应对他随时高涨的兴致与xing致。尤其在今晚,他去过晚宴,多的是逃不开的觥筹jiāo错,他不出意外的喝过酒,她也喝过,而且最要命的是,两个人喝得都不少,虽然都不是易醉的人,但终究会有酒jīng的晕眩,聪明人都知道,两种东西最不能碰,一是酒jīng,二是乱xing。
要命的是,在这个夜晚,这两样最不能碰的东西,他和她都碰了、沾了、玩得彻底了。
而日后一切悲剧的来源就是:他是在纵qíng,而她,却是在纵yù。
程倚庭觉得头好痛,当唐涉深进入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全身都痛,痛到她忍不住都蜷缩了起来。
数小时前关雅正和她之间进行的那一场对话在她脑中循环播放,无尽无休,已成心魔。
“PTSD,我得的病,”关雅正站在她面前,站直了身体,如光影处最笔直的那一把长剑。声音何其平静,一种死过之后的人才会有的历劫后的平静,几乎让程倚庭窒息:“这三年来,我和与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即使是霍与驰在对你悔婚、将你抛弃、被你痛恨的时候,他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对他讲过,如果有一天,我有勇气开口,那么这件事,该由我来说才好,所以今天,程倚庭,我告诉你,从三年前开始,我就身患重症。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就是我得的病。”
关雅正清楚得记得这三年来的霍与驰是如何一个人说服自己熬过来的。
周围好暗,暗到可怕,从三年前开始,从他做出放弃程倚庭的决定开始,霍与驰的世界,其实就已是四下无光。很多时候,关雅正看着他,觉得他就这样站在她身旁,像是十分清醒,又像是在做梦,她的身形较之他无疑是要低矮许多的,但每每与他对视时她却分明觉得,这三年中他自身所扛全部的重量已经压垮了他,都压在了他的肩头,令他无所遁形地低头再低头,再也抬不起自身背脊,甚至都寻不到一个缺口,可以令他倾泻长久以来的负重。太累了,她看着他甚至不曾低一低头,他真的太累了,真男人不哭泣,而他竟累到眼底有点湿。
程倚庭听见自己的声音,忍不住心惊,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这些事,怎么发生的?”
关雅正微微一笑,多少痛苦都在这一笑中释然与释放,“当警察的,什么可能都会发生。不过是执行一次任务中不小心中了招,被下了药而已,两天后被救出来时医生说我已经有了雅晨。怎么办呢,小生命是无辜的,虽然我也不晓得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想过打掉不要她,但那天晚上的事之后,医生说过打掉这个孩子,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一字一句说给她听,如漫长旅途终于有一个终点。
程倚庭忽然觉得慌,慌到四肢冰凉,慌到失去触感,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一阵凉意,抬手一摸,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掉了泪。
就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伸手握住了关雅正的手。
关雅正笑了,“你和与驰的反应,真是一模一样。”
“你……”程倚庭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连话都不会说,“你……”
上天怎么忍心让一个平凡的女孩经受那些痛、难、且脏的事。
“你不需要为我难过,”关雅正反握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我失去了清白,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但我也得到了另外一些,不是吗?说到底,我也不是全然无辜的。”
程倚庭几乎是诚心地,只希望眼前这个女孩今后能过得好,过得不辛苦,“我明白,与驰他现在,很爱你。”
“是啊,”关雅正抬头望天,好似漫天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眼,“霍与驰是一个,做了决定绝不回头的人。他为了照顾我,抛弃了你,就在当年我们飞往美国治疗的那天起,他就对我说过,男人一生只能对一个女人负责并且动qíng,他的选择是我,不可能再是程倚庭。”
这个男人,终其一切,无非只是想一个人扛住生命中最不堪的历程,霍与驰是一个清醒的人,清醒的人最不会做的事就是:后悔。
所以当他选择为了关雅正而抛弃程倚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对这个爱了八年的女孩绝了qíng,挥了刀,除非这样,如若不然,这就不会是一件名为“照顾”的负责,而会是一件真正的“痛苦”。
“刚开始治疗的那些日子,我真的找不到理由再对自己讲没关系,也反复为自己不值,为何没有活在一个快意恩仇、以血还血的痛快时代。就这样一天天过,差一点点,我就活不下来了。是与驰他,一点一点将我拉回来。现在我的病,连医生都说恢复得很好,所以我觉得,我有责任把这一切讲给你听,”关雅正微微一笑,三言两语,把一切不可提的过往都隐下,“知道我们夫妻如今最歉疚的是什么吗?是对你。”
比感qíng更痛的痛,是命运。人,再坚qiáng,说到底也不过只是ròu身一条,来到这世间走一遭,浮光掠影,一旦命运要你跪下,是无论你怎样反抗都无用的,越反抗越沧海桑田,即使淡漠如程倚庭、霍与驰、关雅正,竟也抵抗不住命运的步步为营。
“这三年来,我一直相信,与驰当年那样做,必是有他的理由的,”这是程倚庭的答案,“如今终于叫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那么,能让我们看见你的幸福吗,”关雅正真心地,也诚心地,衷心的,“我们夫妻,都对你感到抱歉,所以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我们彼此都明白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子,有一个孩子,会好得多。你……明白吗?”
“我明白。”
她点点头。她懂,她是太懂,关雅正要的,无非是一份安全感,使得她内心那一份“程倚庭因为我而失去霍与驰”的内疚感可以不那么多一点。
关雅正是自私的。
但她应该自私。
一个女孩,受过那么大的苦之后,是可以被原谅“想要自私地幸福”这个念头的。
程倚庭,霍与驰,这一生为彼此牺牲、陌路,终其一切,不过是无一不想成全关雅正的这一点悲伤的小自私。
一记用力,让程倚庭从思绪中拉回,她眼前的男人像是存心般的,bī出了她的一声惊喘。
程倚庭看着伏在她上方的这个男人,jīng壮、也惊艳,此时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正在和她纵qíng,她忽然可耻地、自知非常可耻的、但又完全无法控制地,想起了数小时前关雅正对她说过的话:我们夫妻,都对你感到抱歉,所以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我们彼此都明白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有一个孩子,会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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