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艾佳顿了顿,“有一回,他背我上楼,我问他重不重,他说,是他背过的最重的米袋,兴许能吃一辈子。”
夏蝉心里有点儿难受,将头抵在她肩上,“上回对不起,我不该把程子晋喊过来,不然或许……”
陈艾佳笑了笑,摇头说:“当时确实有点儿生气,事后想了想,迟早有这么一天。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你这人平时张牙舞爪的,其实很容易心软,还特别不忍心见别人受委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要是生病了,程子晋会不会来看我,可我就不敢打这个电话。所以他来,我还是挺高兴。那天他留在那儿陪chuáng,很认真跟我道歉。我觉得……他好歹还是上了心的,那跟他一场也算值了。”
夏蝉说不出话来。
陈艾佳又说:“我这么会玩的人,最终都玩不过,你这样色厉内荏经验尚浅的美女蛇,就不要硬充千年道行的狐狸jīng了。”
夏蝉跟着笑了一声。
陈艾佳看着她,分外认真,“我说真的,夏蝉,你赶紧回头,还来得及。”
·
人总是物伤其类,之后,夏蝉每每想要主动联系贺槐生,总要想到陈艾佳的忠告,便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一晃到了公司年终酒会。
这回既没有旗袍取巧,也没有人快递礼服,夏蝉只得老老实实去找人借衣服。恰好公关部的张彧认识一个独立设计师,最近正在招模特儿。张彧牵头,夏蝉和那设计师一拍即合。夏蝉答应替人拍一组照片,并且随他参加业内jiāo流酒会,条件就是要借给她一套礼服。
酒会当晚,夏蝉随秘书室的一起,挨个给董事会成员敬酒。
敬到贺启华,夏蝉忽被他叫住名字。
夏蝉站定,看向贺启华。
贺启华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董事高建业,“夏蝉,跟高董事喝一杯。”
手边有人递来红酒,夏蝉接过,急忙走到高建业跟前。
高建业与她碰杯,笑问:“贺董说夏秘书会打高尔夫?”
夏蝉忙说:“谈不上会打,刚刚入门。”
高建业笑说:“秘书室的人倒是个个多才多艺。”
“高董事谬赞了。”
“等开chūn,夏秘书赏脸跟我去切磋几杆如何?”
夏蝉哪能拒绝,只得应下。
夏蝉满场转悠,累得脚掌发疼,最后趁着去洗手间时,暂时离开会场。
正躲在阳台上偷闲,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夏蝉姐。”
回头一看,是张彧。
夏蝉稍稍打起jīng神,感谢张彧替她牵头借到礼服。
张彧笑说:“应该的,夏蝉姐帮过我,也帮过宝娜。”
夏蝉笑了笑,“你真跟宝娜在一起了?”
张彧腼腆一笑,“嗯。”
“挺好的。”
张彧便说:“宝娜一直让我在公司多帮帮你,还说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宝娜还在手语培训班上课吗?”
“在,虽然没几个钱,但是宝娜说,多教会一个人,世界上就能有多一个人走入聋哑人的世界。”
夏蝉笑了,这话,跟公益广告似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张彧有事先进去了。
夏蝉抬眼看了看,外面天空暗沉沉的,风很冷,但没有下雪,好像前段时间都把雪下完了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去年凯泽的酒会,风雪之中,贺槐生替她点烟……一想到贺槐生,她忍不住叹了声气,把手机从手包里拿出来,翻了翻以前尚未删除的微信。
羊城分公司也在办尾牙会,他一定在忙。
夏蝉想了想,又翻出傅如玉的朋友圈。
果不其然,第一张便是全体领导的合影。
贺槐生就站在中间,神qíng平淡。
这人,不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十分疏离。
夏蝉盯着他看了片刻,锁上手机,闭了闭眼,重又回到身后的满目繁华之中。
·
尾牙过后,旧历新年便越发迫近。
今年周兰不知为何,对过年格外的有兴致,大扫除、贴chūn联、筹办年货……忙得不亦乐乎。夏蝉每回回家都有惊喜,屋里不是多了盆金桔迎chūn,就是挂了个大红灯笼。
反正只要不去坑蒙拐骗,夏蝉便由着她折腾。
除夕前一天,公司总算放假。
夏蝉开车去火车站送陈艾佳。
该说的话,上回都说完了,夏蝉只嘱咐她保持联系,没事儿来崇城玩。
陈艾佳一一应下。
然而夏蝉心里清楚,陈艾佳真要回去了,以后再来崇城的机怕是少之又少。
她一直将陈艾佳送到检票口,看着她走进去。到安检门,陈艾佳又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挥了挥手。
夏蝉也跟着抬手,望着她身影穿过安检门,消失于那侧,再看不见。
夏蝉心事重重地开车回家,一进巷子里,便看见周兰正等在楼下。
夏蝉停了车,走过去,“你站在这儿当门神?”
周兰少见的没有跟她杠起来,瞧着她,神qíng几分犹豫。
夏蝉一看她露出这幅表qíng,便生出些不详的预感,“又出什么事了?”
周兰急忙摇头,“没……没事儿,我……”她嗫嚅着,总算把话说出来,“……有个人,跟我们一起过年。”
“谁?”
“王洪韬。”
夏蝉一愣,“你说谁?”
“王……王洪韬,你不记得了?就是……”
“他从牢里出来了?”
周兰点了点头。
夏蝉过了许久,才把这消息消化了,“什么时候出来的?”
“有……快有一个月了。”
怪不得,周兰这阵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在人在哪儿?”
“……楼上。”
夏蝉二话不说,径直往里走。
“夏蝉!”周兰上来拉住她,“你别生气!”
“你问过我一声吗,说领就领回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周兰拽着她胳膊,“大过年的,他也没地方去……”
夏蝉气得发抖,狠狠一甩手臂,挣开了周兰,飞快跑上楼。
到门口,正要拿钥匙开门,那门一下打开了。
夏蝉下意识退后一步。
门口立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微驼着背,两颊深陷。
他瞧见夏蝉,鼻翼翕张,半晌从口里嗫嚅出一声:“夏夏……”
夏蝉禁不住紧皱眉头,脑袋里极力搜索这男人入狱以前的模样:意气风华西装革履,说话时都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豪迈劲儿。
她实在没法把眼前这男人同以前的王洪韬联系起来,是以一时半晌没做反应。
周兰已经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一把捏住夏蝉的手,哀声唤道:“夏蝉……”
夏蝉立了许久,心里一时转过万千个念头,最后只无声叹了口气,轻轻挣开了周兰的手,越过王洪韬,走进屋内。
周兰给王洪韬递了个眼神,两人互相怂恿着,慢慢地进了屋。
屋里一下多了个人,夏蝉分外的不适应。
即便只要她一走出自己房门,客厅里的周兰和王洪韬就立即住了声儿,一时静得诡异。
数次之后,夏蝉便gān脆不出去了,待在自己卧室,玩电脑。
到吃晚饭时间,周兰过来敲门。
夏蝉应了一声,放下电脑出去。她在桌旁坐下,等了片刻,仍就她一人坐着。回头一看,周兰和王洪韬正坐在那儿,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敢qíng把她当huáng世仁了。
夏蝉面无表qíng:“还吃不吃饭了?”
周兰得令,立即拉着王洪韬过来了。
吃饭的时候,两人仍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夏蝉也不想跟人说话,默默吃完饭,丢下碗筷又回自己房间了。
到晚上九点,王洪韬走了。
夏蝉从房里出来,见周兰正颓然坐在沙发上。
夏蝉瞥她一眼,“怎么了?”
周兰抬头看她,“……他说你不高兴,明天他不来了。”
夏蝉一下火了,“哦,我还得敲锣打鼓彩衣娱亲才算高兴是吧?他是我什么人我非得笑脸相迎?你把他捞出来,今后什么打算?自己靠打牌赢得那点儿钱养活他?”
“他找到事儿了!”周兰忙说,“这点用不着你cao心,每个月拿的钱保管比你还多。”
夏蝉将信将疑,“什么工作?又是坑蒙拐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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