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所居的这处炼心道舍,已经有一千年了,不允许任何女仙入内。
更何况,这还是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雌蛇。
这种想法,令他极其的别扭,并且感到浑身非常不适。
他将那副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很快地驱逐了出去,随即闭合窗牖,再次登上坐台,以指拈诀,闭上了双目。
……
罗天法会的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这七天里,除三清之外,有名有号的六御大帝,五方五老,天庭众仙,以及地上蓬莱三老、南极仙翁……悉数前来赴会。上境的上空,终日瑞霭缤纷,祥云飞升,瑶台里琼香氤氲,宝阁中仙筵不断。每日早晚,在巽风台上,更有jīng通huáng卷上经的道门宗师为齐聚而来的道家弟子讲经释卷,传授天机。
山门的结界,确实就像乌威说的那样,从第一天起就打开了。
甄朱跟着乌威,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的东西,涌入了山门,期盼抓住这千年一遇的机会,窥听到往日断不可求的仙机真谛。他们自然没有资格像道家正宗弟子那样,位列巽风台下听经,而是纷纷藏身在附近的糙木或是山石之后。他们当中,有树怪,花妖、狐仙、鱼jīng,杂七杂八,天上地下,各种各样,什么jīng怪都有。乌威总是早早就能替甄朱抢到好位置。每次听经的时候,他也全神贯注,连一个字也不会放过,唯恐漏听了什么重要的法门,晚上回来,甄朱在树屋里辗转睡不着觉的时候,总能听到树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乌威在连夜修炼。
每一天的清早,乌威总是兴奋地告诉甄朱,他自觉昨夜灵力真的又有了进步,同时督促甄朱和自己一起修炼。
但甄朱却有不在焉。
她盼着进入山门,盼着罗天大会的到来,为的可不是修炼,而是能再次见到青阳子。
但是那么多天过去了,他又怎么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人?别说近距离见面,就连他的背影也没看见过。
失望了六天,直到最后一天,她才变得兴奋了起来,无比的期待。
第七天的最后一坛晚课,将由鸿钧老祖的闭门弟子青阳上君亲自为道众们讲经。
那一天,一大早,巽风台周围的听经位置就被jīng怪们一抢而空,乌威照例,抢到了个最好的位置。
仿佛度日如年,终于熬到了傍晚时分,伴随着那熟悉的晚课钟声,甄朱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终于,她看到他在三代弟子的持护之下现身了。
他以玉簪将黑发在头顶束成道髻,一身道袍,洁白如雪,在振衣的晚风之中,登上了巽风台,开口开始为座下的道众们讲经释卷,一时间,鸾凤飞舞,仙鹤唳云,有玄猿登台献果,有灵鹿衔芝而来,山边天际星子光曜,巽风台上花雨缤纷,人人心醉神迷,四下静寂无声。
他的声音,中气充足,平和舒缓,却又带着一种仿佛透入了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随风飘进了甄朱的耳朵里。
她前世的爱人啊,今生已经成了老祖座下的弟子,此刻正高高地端坐在法坛中央,面若冠玉,双目清湛,看起来是如此的庄严而清正,凛然不可侵犯,而和她的距离,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巽风台下,道众和所有聚拢前来听讲的妖jīng们无不聚jīng会神地听着他的讲经,而她则望着他英俊的侧影,看的痴了,直到讲经结束,他下了巽风台,忽然,甄朱看到他身形微微一顿,接着,仿佛迟疑了下,他蓦然转过头,朝着她的方向,投来了一瞥。
乌威占到的这个位置,相比较虽然是最好的,但其实距离也有点远,而且,甄朱也没化为人形,一直隐没在一株花树的yīn影下,或许他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自己。
但是就在那一刻,在他回眸的一瞬间,甄朱竟然心跳如雷,出于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她竟然哧溜一下,把头缩到了一块石头的后面。
等她终于鼓足勇气再次探出头时,他已经只剩一个背影了,在一众弟子和道众的相随之下,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罗天大会结束了,今夜子时到来之前,他们这些来自山门之外的jīng怪,就都必须要出去了。
大家恋恋不舍地出了山门。
乌威极其兴奋,回到住的地方,以为甄朱睡了,和一只jiāo好的柳树jīngjiāo流着修炼心得,说个不停。
一轮满月,慢慢地升上了头顶,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洒满了整片山林。
这七天的罗天法会,即便甄朱无心修道,但浸沐其中,她的灵力在不知不觉之间,似乎真的也有所进益了。比起从前,她此刻身随念动,很容易就能变回了人形,抱膝靠坐在树gān之上,仰头望着夜空中浮云遮蔽下缓缓穿梭的明月,一遍遍地回想着今夜他端坐在巽风台上讲经的模样,心cháo起伏。
耳畔依然断断续续地传来乌威和柳树jīngjiāo流修炼心得的隐隐说话之声。
他这么兴奋,可能一说,就是一夜了。
甄朱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地从树上下去,找到住在近旁的一株梨花jīng,请她明早代自己向乌威传个话,说她有事先离开了,叫他不必再记挂自己。
离开之前,她在乌威的dòngxué口,留下了她之前从悬崖上采到的一株老灵芝,随后,在月光的指引之下,朝着那扇山门疾行而去。
山门的那道结界,在今夜子时过后,就又会封闭了。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她不趁着今夜子时结界封闭之前再次进去,那么接下来,恐怕将会很难再有机会去接近青阳子。
先进去再说吧,至于别的,走一步,看一步。
而那只梨花jīng,甄朱其实早就看了出来,她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乌威,只是乌威迟钝,从没有留意到她而已。
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直留在乌威的身边,也不合适。
……
甄朱赶回了山门,气喘吁吁,但幸好,终于顺利地潜了进去。
就在她刚进去后没片刻,身后一道金光,她感觉了出来,那道结界又回来了!
她心qíng激动万分,又紧张无比,唯恐惊动了那只此刻不知道在哪里打盹的凶恶仙鹤。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里去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梦魇般的声音:“美人儿,我可跟了你一晚上了,你这是自己送上了门的,可别怪我!“
甄朱猛地回头,看见月光下一张冲着自己笑嘻嘻的男子的脸。
竟是那条恶龙!
前次和这金龙遭遇过后,接连几天,甄朱都有点提心吊胆,后来一直没见他再现身,渐渐也就忘记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刻,他竟然yīn魂不散似的这么突然冒了出来。
甄朱毛骨悚然,也不敢高声呼叫,只拼命地朝前逃跑,却哪里跑的过这恶龙,被他追的无路可去,又气又怕,心慌心乱,没留意脚下石阶,一下被绊倒,摔在了地上,尖叫一声,整个人就骨碌碌地沿着山阶朝下滚去。
云飚纵身扑了上来,一下将甄朱接住了:“美人儿,你跑什么?上回我是被你唬住,说什么你认识我师叔,还受他的庇护!这回我看你再怎么撒谎!还是乖乖从了我吧,本太子是要带你上天享福,又不是要吃了你!”
甄朱奋力挣扎,却哪里挣扎的过一条恶龙的力气,被他qiáng行从地上抱了起来。
云飚刚抱她入怀,就感觉到怀里一团绵软,手感苏麻入骨,全身上下,顿时汗毛倒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才好,急吼吼地低头要去香她。
甄朱大惊,绝望之时,脑海里忽然又浮出了陆压道人的真符,这一刻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慌忙默诵,三遍才过,额头眉心那天被陆压道君用拇指点过的肌肤忽然一热,跟着一道金光,只见云飚惨叫一声,转眼就飞出了数丈开外,布袋似的,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金光威力之大,到了骇人地步,击飞了金龙不算,气làng竟还继续朝着他身后的那道山门涌去,遇到阻挡,轰的一声巨响,犹如平地炸开一个焦雷,驭虚观前那道已经在这里矗立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巍峨山门,竟然也被轰掉了一角,半边山门,随之轰然倒塌。
满地掉落着碎裂了的大大小小的琉璃石块,那金龙也被埋在了堆下,起先趴着一动不动,仿佛昏死了过去,片刻之后,听他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满面的血污,一脸不可置信的表qíng,接着,他才仿佛回过了神,咬牙切齿地朝着甄朱蹒跚走来,没走几步,身体摇摇晃晃,吐出一口血,跟着又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刚才金龙被轰出去的时候,甄朱也摔到了石阶之上。
但她根本完全忘记了疼痛。
她想了起来,当日陆压道君传她真符的时候,有提过,是她在危险之时可以用来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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