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朓一时没有说话,脸色yīn晴不定,弄得谢芳菲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卷铺盖走路时,谢朓才长叹了一口气,徐徐说:“芳菲,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说得再好也不过了。也罢,你是什么人又有何关系,人生亦不过短短数十载,乱世里人人朝不保夕,颠沛流离,哪里还有jīng力去管你这么多的琐事。你要是走了,我到哪里去找你这么一个jīng灵古怪,满口辞藻警句的人伺候去。你也不用回下人房了,就搬来我这个听风院和我一块住着吧。”
谢芳菲听得这番话简直是喜从天降,自己刚才还在打量着怎么熬过这一难关呢,实在不行,还作了痛苦流涕,磕头哀求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谢朓非但没有责难,反而更为器重了。可见老祖宗说的话果然不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最近难道真的否极泰来,走运了?所以才会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其实也是芳菲运气,谢朓之所以这么处理,和他本身诗人气质有关,xingqíng中人,大而化之,许多事qíng都不怎么在乎。这事就算这么过了。
“芳菲,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划船喝酒怎么样?”自从谢芳菲住到他的听风院后,谢朓对谢芳菲的态度有很大的改变,事事都和她讨论商量,态度亲昵,完全不把她当下人看待。谢芳菲对这种事qíng从来都不作无谓的猜想,她向来是行动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芳菲一听划船,想起初次见到谢朓那艘高大华美的大船时那种羡慕惊叹的感觉,心痒难耐,忙说:“好,好,我们今晚不但要划船喝酒,还要去逛秦淮河边的青楼。公子,你说好不好?”十里秦淮,艳名远播,红尘中一等一的胜地。谢芳菲早就想去瞧一瞧热闹,一直苦无机会。
谢朓吓了一跳,瞪大双眼:“什么,你一个女孩家要去逛青楼?太放肆了。”谢芳菲软语哀求:“公子,我扮成你的随从不就行了。公子,带我去吧,带我去吧。”一个劲地怂恿。谢朓摇头:“不行不行,万一传出去,简直是谢府的一大笑话,我是绝对不能带你去的。”
谢芳菲仍不放弃:“公子,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传出去的。上次我扮成书童跟你去jī笼山赴会,不是也没人看出来吗?我们又不是去寻花问柳,有什么要紧的。咱们规规矩矩地喝酒说笑,看美女唱歌跳舞可好?其他人怎么会知道我是女孩家,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自然没事。”她心中暗想:就是看出来,又有什么关系,还能把我吃了。
谢朓无奈地瞪她,故意冷着脸说:“死缠烂打,又是这一招!你好歹也换一个新鲜一点的。”说完,自己却笑起来。
谢芳菲也跟着笑说:“谁叫这招百试不慡呢。公子,怎么样,怎么样,咱们去吧,去吧!我可想去了,公子,你就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嘛,我求你了。”双眼睁得大大的,一脸渴求地看着谢朓。拉着他的袖子纠缠不休,不肯放手。
谢朓见她难得露出的小女儿神态,又娇又痴,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在谢芳菲脸上拍了一下,笑说:“那你可得哄得本少高兴了。本少心qíng一好,说不定就带你去了。”谢芳菲忍不住欢呼一声,忙站起来,又是端茶又是捶腿,说:“公子,这茶是不是有点凉?我这就给你换去。”她伺候谢朓,一向懒懒散散,从未像今天这样殷勤周到过。
夜幕降临,星河影动,秦淮河两岸的灯火如繁花盛开,星星点点,倒映在水中,像是玲珑剔透的水晶宫,美不胜收。谢芳菲坐在船上左顾右盼,目不暇接,兴奋得手舞足蹈,挥着手大声说:“公子,咱们早就应该来的。你看,你看,多漂亮呀!坐在船上,到处火树银花,人像在画中游,实在太享受了。”
谢朓没想到她这么高兴,笑说:“哦?真的这么高兴?那咱们下次再来好了。”语音轻柔,满脸宠溺。走近,看着谢芳菲又眯起双眼一脸陶醉的表qíng,心念一动,一时qíng不自禁,忍不住俯身亲了她一下,唇贴着谢芳菲的侧脸,一擦而过。亲完看着她微笑,心鼓胀得满满的,流淌着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异样的感qíng,美妙却难以把握。
谢芳菲错愕了一下,看着他含笑的神qíng,心想难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吗?耸了耸肩,随即不怎么在意。宽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只不过是被亲了一下而已。还是有些尴尬,故意调皮地转开话题说:“公子,你看这月白风清,良辰美景,怎么能虚度!不如我们也去附近的青楼逛一逛,你说怎么样?”一脸期待看着他,满心雀跃。
谢朓本来以为她至少也会脸红心跳,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什么的,没想到她比自己还像个没事人。待听到她说“月白风清,良辰美景,怎么能虚度”,脑中一顿,心qíng有些激动,还以为谢芳菲竟然暗示邀请自己,最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她还是念念不忘逛青楼,果然是想太多了,忍不住失望。调整了一下心qíng,无奈说:“你既然这么好奇,那好,本少今晚就带你去大开眼界。让我们的芳菲少爷领略领略天下第一名jì的绝世风采。”转头对身边的人说:“吩咐下去,将船掉头,直接去‘雨后阁’。”
谢芳菲拍手欢呼,又说:“雨后阁?这个名字倒别致有趣,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天下第一名jì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不由得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就能一睹芳容。
“雨后阁”矗立于秦淮河畔的圆形平台上,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物,即便是处在这众多的青楼jì院里也是鹤立jī群,独一无二。还刚是华灯初上时分,门前的泊船处已经没有一丝空位。谢芳菲笑说:“这‘雨后阁’可谓是门庭若市,游客往来不绝啊。”
谢朓笑:“这建康不知道有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一睹明月心的绝世容颜。更何况这明月心也不是说见就见的,有钱也不一定能见到呢。”谢芳菲心想,天下第一名jì明月心,好大的架子!看来谢朓也曾吃过闭门羹。
“哦,那我们今天晚上岂不是白来了?”谢芳菲有些沮丧地说,随即又笑,“嗯,没关系,见不着天下第一名jì明月心也不要紧,我们还是可以见见其他色艺双绝的美女啊!”反正她只是来看热闹的。
谢朓好笑地说:“芳菲,你就这么想逛jì院?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呢,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本少怎么着也要让你见一见明月心,一尝你的夙愿。”谢朓一副万事有我的模样。
“我就知道谢少最有办法,不然也不会带芳菲来了。”谢朓显然十分受用,笑骂她古灵jīng怪。马屁还是要拍的,适当的恭维话没有人不爱听的。两人在特地位置停好船,立即有人笑容满脸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服务细致周到。
鸨母一看见是谢朓,忙不颠地迎上来笑嘻嘻地说:“原来是谢公子,可好久没有来咱们‘雨后阁’了。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定要尽兴,不醉不归!”谢朓淡淡地敷衍几句。她这边招呼谢朓,那边还不忘吩咐:“阿小,快带陆公子上二楼的雅间。陆公子,早就给你预备下上好的醇酒啦!”又指示人手将外间的桌椅腾出来,诸多杂事处理得有条不紊。
谢芳菲心想:这jì院的鸨母没有想象里浓妆艳抹,庸俗不堪啊。反而手段圆滑,应对得体,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这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小小的jì院里也是藏龙卧虎。
谢朓微微一笑,说:“不知道明月心小姐今天晚上可肯赏光见一见在下?”
鸨母一顿,颇为为难地说:“谢公子,你也是知道的,明月这孩子哪一次不是对公子你青睐有加。可是今晚确实不行,姑娘她正在招呼客人呢,实在不得空,还请谢公子多多体谅。要不这样,我让别的姑娘伺候你?保你宾至如归,兴尽而返。来来来,云儿,还不快过来伺候谢公子!”
谢朓在芳菲面前把话说得太过了,这下反而下不了台,若是平时未必这么坚持,冷笑:“怎么,谢家的身份地位不够尊贵是不是?”只好仗势欺人。
鸨母打恭作揖连声赔笑说:“谢公子这是说哪里的玩笑话,放眼建康,哪还有人不知道谢府的?我若敢有半点轻视之心,这不是自找死路嘛!可是谢公子,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明月她确实在招呼客人,实不瞒你,就是大破敌军,现今镇守石头城的萧衍萧大人。老身可没有胡说,萧大人老早就来了,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明月呢。您现在总不能让小人将萧大人给赶走吧。”说完又赔礼道歉,让人带谢朓上最好的雅房。
谢芳菲一听萧衍也在此,一时心虚,连忙拉住谢朓说:“算了吧,算了吧。凡是做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理。既然萧大人早一步捷足先登,那我们找别的姑娘那也是一样的。走吧走吧,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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