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朓犹自如痴如醉,心神明显不在此处,似乎还沉浸于刚才的空山余音里,不可自拔。
明月心轻按琴弦,以袖拂拭琴身,甚是珍惜,半晌,才命人好生收起来。转眼一笑,脆声问容qíng:“不知容公子对此曲有何看法?”
容qíng淡笑说:“明月姑娘弹奏的当是古曲‘水云散’,其中转折跳跃处衔接得毫无破绽,虽然是古曲,技艺这样娴熟的,在下也还是头次得闻。姑娘在这方面的天赋,只怕很难有人能超过。”
明月心显然很高兴,笑说:“多谢容公子赞赏。听容公子这番话便知公子也是其中高手,献丑了。”谢芳菲心里“哦”的一声,原来弹的曲子名字叫“水云散”,这曲子名字很别致呀。不等她想完,只听得明月心转过身来问她:“芳菲公子不知有何高见?”明月心倒是真心诚意向她请教。
“啊?”谢芳菲忙不迭地转头看谢朓,见他一脸鼓励地看着自己,俯过头来悄声说:“不要紧,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就是了。”众人的眼光也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吸了口气,不得不支支吾吾硬着头皮说下去:“明月姑娘的琴艺当然是很好,嗯,嗯,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生平从未听过,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不但是明月心动容,连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看着谢芳菲,容qíng抱拳说:“没想到芳菲公子不但jīng通音律,而且才qíng敏捷至此。容qíng有礼了。”谢芳菲尴尬地只会说:“过奖了,过奖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背上全是冷汗。
明月心收起轻视之心,高兴地说:“原来芳菲公子才华横溢,却是深藏不露,怪不得能和谢公子成为朋友。刚才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下次若还来的话,明月心一定竭诚招待公子。”
萧衍微笑:“芳菲,你得明月姑娘这番盛qíng特别招待,不知要羡煞多少建康的王孙贵族。”众人都笑起来,分宾主坐好,酒菜上来,推杯换盏,琼浆玉液,说不尽的旖旎热闹。又有歌舞表演,满室莺声燕语,更是将气氛推向□。怪不得许多人在此处流连忘返,夜夜笙歌。
酒足饭饱,已是半夜时分,众人在“雨后阁”的门前道别,萧衍在容qíng和众多护卫的护持下率先乘车离去。看来萧衍果然听从谢芳菲的建议将随身护卫增qiáng数倍,更有容qíng这个高手在一旁护驾,安全自然无虞。
谢朓脸色cháo红,微有醉意,斜睨谢芳菲笑说:“好了,今天你呢,船也游了,青楼也逛了,连曲子也听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府了?”谢芳菲嘿嘿笑两声,说:“当然当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自是人生一大乐事。”扶着他就要上车。
谢朓却不动,口齿不清笑骂:“就你恁的废话连篇。夜色这样好,我们今晚慢慢走着回府吧。让护卫们远远地跟着就是了。”说着率先往前走去,脚步有些不稳。谢芳菲忙上前扶住他,谢朓却甩开她,逞qiáng说:“我没事,清醒着呢,风chuī一chuī就好了。”
谢芳菲由他大走“之”字步,有一下没一下地跟在后面,没话找话说:“谢府藏的古琴‘焦尾’到底什么样?是不是尾部真的烧焦了?”
谢朓停下来,看着她笑说:“你真的就只是这么好奇它有没有烧焦?也不问问它到底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好。”
谢芳菲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正色说:“这是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我只是代表他们提出来而已。你说,琴尾是不是真的留有焦痕?这种百闻不如一见的稀世珍奇,大家都很好奇嘛!”
谢朓本有三分醉意,一听她这么好奇,大手一挥,摇头笑说:“既然这样,回府后就让你瞧一瞧。”
“什么?”谢芳菲猛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
谢朓用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说:“怎么?你不想瞧?”
谢芳菲不解地问:“可是刚才明月姑娘想瞧,你不是还对她说‘焦尾’不在你府上吗?”她以为谢朓逗她玩呢。
谢朓一本正经地说:“‘焦尾’这么珍贵的东西哪能说让人看就让人看呢,自然是找个借口打发呀。”
谢芳菲看着谢朓,心想这算不算是在讨好自己,看来谢朓对自己确实不一般。一脸雀跃地看着他。
谢朓抬眼说:“你今天在席上说什么‘大珠小珠落玉盘’,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真是jīng彩绝伦,让人刮目相看,所以一时高兴才让你瞧‘焦尾’的。”
谢芳菲汗颜,不敢接话,只默默地随他走进内室。谢朓环顾左右,又叫来一批侍卫,仔细吩咐。谢芳菲有些不耐烦,催着他说:“好了,好了,侍卫们都在外面严密守护着呢,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现在快把‘焦尾’拿出来吧。”满心的急不可耐,连呼吸都不由得紧促起来。
谢朓神qíng严肃,走到里面书阁的后面,也不知动了哪里,谢芳菲只听得一阵机关开动的声音,谢朓推门进去,然后再也听不到一点声息。心qíng莫名地紧张起来,不敢大声出气。才过了一会儿,却像有一个时辰那么久,谢朓轻手轻脚走出来,手上抱着一把古琴,看不清样子,上面套着琴套子。
谢朓笑说:“今天你可看仔细了,费了我多少工夫。以后恐怕很少有这种机会了。”小心翼翼地拿下琴套子,如奉珍宝,生怕有所损伤。琴身通体古雅,年代久远,似乎散发出淡淡幽香,几不可闻,一看就知道是前朝的遗物,琴弦的尾部果然有火烧过的痕迹,很淡,不仔细分辨,不容易发现。
谢芳菲睁大眼睛,来回细看,好半天,嘿嘿笑说:“说实话,我实在看不出这把天下闻名的古琴到底好在哪里……跟别的琴好像没有多大分别嘛,还不都是一样的……”话还没有说完,忽闻得身后有风声,异变突起。
桌上的古琴还来不及抱起,转眼间已经落到来人的手中。谢芳菲骇然看着像是突然从地狱里升出来的黑色幽灵,大惊:“秋开雨!”又惊又怒,气得说不出话来。冤家路窄,分外眼红!
谢朓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秋开雨,身上穿着紧身夜行衣,却没有戴头罩,露出冷峻的五官,眼神睥睨,手上正拨弄着琴弦,意态闲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脸色一变,终是临危不乱,立即从愤怒中恢复过来,冷声说:“不管你是何人,把琴放下,我可以保你安全无虞地离开。”
秋开雨看都没看他,二话不说,反手封住谢朓身上的几处大xué,似笑非笑地说:“谢公子,你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歇一会儿吧。”转头对谢芳菲挑眉笑说,“芳菲姑娘,别来无恙乎?上次为何不告而别?秋某可想念得紧呀。”
谢芳菲恨恨地说:“如果秋宫主永不出现的话,我自然好得很!”咬牙说,“秋开雨,你费尽心机,到底想gān什么?”
秋开雨依旧笑说:“哦,那秋某可就对不住了,还请芳菲姑娘到府上做客,秋某一定竭诚招待。”又转头对谢朓说,“谢公子,还要劳烦你亲自送我们一趟了。”押着谢朓大模大样地走出来。谢府的众多侍卫因为谢朓在他手上,有所顾忌,全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手挟持谢朓,一手押着谢芳菲施施然出了谢府。
谢芳菲心念电转,暗叹一口气,无奈地说:“秋宫主,你要对付的人是我。现在可以将谢公子给放了吧?”
“芳菲姑娘,你对这姓谢的公子哥儿不错啊,有qíng有义。”不咸不淡地说完,脸色一沉,用力将谢朓往前用力一送,势若闪电。谢朓猛地跌在侍卫身上,唇色苍白,面无人色,“扑”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也不知是死是活。
谢芳菲担忧地看着他,心里一急,回头瞪着秋开雨恨声问:“姓秋的,你到底把谢公子怎么样了?”
“放心好了,他还死不了。”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落在秋开雨手中的人,从没有完璧归赵的。谢芳菲可以说是一个意外。
谢芳菲qiáng自按捺下怒气,吸了口气,冷静地说:“秋宫主,这似乎不是你一贯的作风。你何苦为难谢公子?他于你没有半点利益上的冲突,况且得罪整个谢家并不是明智之举。”
秋开雨忽然瞪着谢芳菲,眼神转冷,面无表qíng地说:“秋某的事自有分寸,就不劳芳菲姑娘cao心了。”声若寒冰。谢芳菲顿觉莫名其妙,刚才不是还谈笑自若吗?现在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又惹得这个魔头魔xing大发,当下也聪明地不再说话。
秋开雨也没有出声,挟着谢芳菲一路飞檐走壁,逢屋过屋,腾云驾雾一般。谢芳菲心里竟然没有半点害怕的感觉。暗自苦笑,看来已经习惯了秋开雨的挟持。等她睁开眼睛,又是上次的空山绝顶,悬崖峭壁之上,不由得嘲讽:“果然是旧地重来。”自发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主动地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秋兄,不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就跟上我们了?是回谢府的路上还是早就埋藏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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