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朓叹气说:“谢家再也没有往日的风光了!高门士族当年‘王与马,共天下’的盛世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谢朓现在亦不过是一介贬谪的轻狂小子罢了!”谢芳菲仍旧劝说:“高门士族的盛世既然不是从来就有,会衰败颓废那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qíng,公子又何需为此耿耿于怀呢!”
谢朓猛地抬头看谢芳菲,良久颓然说:“芳菲的话总是发人深思。不错,高门士族的确不是从来就有的。可是身为谢家的子孙就有义务将整个谢家的命运保全下去!”
谢芳菲知道在家族这个问题上谢朓不会有丝毫的动摇,转开说:“保全谢家并非一定要身死魂灭,古语: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公子应该将整个谢家脱离争霸天下的旋涡才是。”谢朓深思地问:“芳菲似乎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啊,可否仔细说来?”谢芳菲摇头说:“公子,听芳菲一句,尽快远离是非之地,天下恐怕要大乱了。”
谢朓惊疑不定地看着谢芳菲,谢芳菲继续说:“公子若想保全整个谢家,就不该再沉溺于个人的痛苦中而不能自拔,应该尽早做好准备才是。这次去荆州赴任,从此以后何妨游山玩水,登高望远,极目骋怀,远离纷争,亦是人生一大乐事啊!”谢朓似乎颇有些心动,沉吟不语。谢芳菲看着他真诚地说:“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公子留恋的呢,功名富贵全都是靠不住的东西。细推物理皆如此,何用浮名绊此身?”
谢朓才开口叹说:“细推物理皆如此,何用浮名绊此身!果然说得好!人生在世亦不过匆匆数十载耳。”
谢芳菲见终于说动谢朓,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想总算是帮了他一次,又迟疑地开口说:“公子,芳菲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就算公子怪芳菲多事好了。公子啊,你回荆州记得给谢夫人和小孩子带一些礼物才是。”谢朓眼神有些痛苦地看着谢芳菲没有回答。
谢芳菲立刻就后悔了,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偏偏不识相地去管人家的家务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连忙站起来对谢朓说:“公子,芳菲也该走了。”临出门前又回头对谢朓语重心长地说:“公子,你以后还是少喝酒的好。至于五石散,那个东西有毒,就不要再服用了!”
谢朓听了,脸上有些激动,想说话最终说的却是:“芳菲,你要注意萧遥光,萧衍这次恐怕麻烦了!”
谢芳菲一出谢府就对左云说:“左兄,你先去萧府探听qíng况。我先回甘露禅寺jiāo代一些事qíng,然后在萧府碰头。”左云也知道事关重大,叮嘱两句,匆匆走了。
谢芳菲一时心急,选择抄近路回甘露禅寺。路过一条小巷子时,平常冷清清的巷子这时却围满了人。走上前,原来是一伙地痞流氓样的人正对一个浓眉粗眼的年轻汉子叫嚷:“你这小子今天要是不还钱的话,就将你这里给砸了!来人,上,给我痛打一顿,看他还敢欠债不还钱!”众人见这种嚣张违法的事qíng,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只是围在一边jiāo头接耳。
那年轻人体格粗壮,两眼jīng神奕奕,口里说:“各位,不是我不还钱,只是再宽限几日,一定将钱还了。”地痞冷笑:“再宽限几日?你前两天说的不也是这句话!不用废话,来人,教训教训他,看他还敢不敢嘴硬。”说着便有人冲上去就打。
谢芳菲心中不忍,没有想到那年轻人身手灵敏,敏捷地躲开,却仍然没有还手,可能是不想将事qíng弄到不可开jiāo的地步。那地痞见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刀冲了上去。谢芳菲“啊”的一声叫出来,街头闹事也常见,但是真的这样弄出人命可就非比寻常了。
那年轻人似乎也恼了,大喝一声:“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一拳打在那带头的地痞的脸上。谢芳菲本来想一走了之,可是见那年轻人身份虽然下贱,可是身上自然而然地有一种令人慑服的气势,暗中感叹这种世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将心比心,于心不忍。排众而出,居高临下地问:“他欠你们多少钱?我是他朋友,我来替他还。”
不要说众人听得呆了,连那年轻人也呆呆地看着谢芳菲。谢芳菲又问:“他欠你们多少钱?”其实心中也在嘀咕,可不要太多才好,自己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其中的头头在地上打量了一眼谢芳菲,冷冷地说:“到今天为止,他一共欠咱们‘义阳帮’一百两银子。”
那年轻人愤怒地说:“刚才不是还说是七十五两吗?怎么现在……”话还没有说完就让谢芳菲一手给打断,谢芳菲对那头子说:“你先让大家起来好好说话,钱我自然会给你。”回头对那年轻人温和地说:“你叫什么?为什么会欠他们银子?”那年轻人拱手回答:“在下吕僧珍,因为母亲这一段时间卧病在chuáng,而大夫的药方子里需要每天用一两的人参,所以迫不得已才问‘义阳帮’借钱。唉!”长叹一声,似有羞愧,似有不平。
谢芳菲一听想原来是这样,那就好,没有胡乱出手,助纣为nüè。心想吕僧珍这个名字好耳熟啊,问他:“你母亲什么病?为何需要每天服用人参?”他愁眉不展地说:“请了许多大夫都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明白,只是让人先每天服用人参再说。”谢芳菲皱眉哪里有这样的大夫,病都没弄清楚就胡乱开药,心里却在烦恼身上一时没有带这么多银子,先前把话说得这么满,现在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脑子里乱纷纷的,却想起了另外一件毫不相gān的事qíng,兴奋地对吕僧珍说:“你说你叫吕僧珍是吗?”那年轻人点头。谢芳菲又看了他两眼,想应该错不了,问他:“你能让我看看你母亲的qíng况吗?”吕僧珍大喜说:“小姐原来jīng通药理。”忙将母亲从瓦灶绳chuáng的破屋里抱出来。
谢芳菲看了两眼,其实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病qíng不容乐观。站起来对那一伙讨债的瘟神说:“你们跟我回去拿钱,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嗯?你们还怕我这么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人欠钱不还吗?跑也跑不了啊!”那些地痞商量了一阵子,点头同意了。谢芳菲又对吕僧珍说:“你若不嫌弃,和我一起去见陶弘景陶大师如何?他应该有办法医好你母亲的病。”吕僧珍听了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地说:“小姐的这番恩德,在下永世难忘!”他没有想到居然可以请到众人奉为天人的陶弘景来给自己的母亲看病。谢芳菲笑着说:“我哪里是什么小姐!倒是你大姐还差不多。”
众人跟着谢芳菲来到甘露禅寺,有喜有悲。喜的自然是吕僧珍,母亲的病居然有望;悲的是那伙地痞,居然招惹上陶弘景的人。可见陶弘景声名之盛,无人不卖他的qíng面。
谢芳菲让陶弘景的徒弟取来一百两银子,心里说算起来我就是卖专利给陶弘景也值了这些银子了吧,问心无愧地接过来说:“现在我们来好好算算到底应该给你们多少银子。青天白日的,一分都少不了你们的。”
说着当真一笔一笔地算起来:“吕僧珍借了你们什么‘义阳帮’三十两的银子,利钱是五钱银子。那么,三五一十五,再加上三十是四十五两;四十五乘以五钱银子,加起来一共是六十七两五钱银子。你们要七十五两我没有话说;可是要一百两银子是不是也有点太狠心了?”谢芳菲抬起头冷冷地问。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就冲着陶弘景,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撮他们圆不敢扁。
那地痞长久在江湖上混,很懂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都只是唯唯诺诺地不断点头。谢芳菲当然不屑克扣他们的银子,停下来扫视他们一会儿,然后缓和下来说:“我现在给你们七十五两银子,多余的算是赏给你们的,喝一小酒什么的。无论做什么买卖都得讲究信用啊,哪有你们这样的!”谢芳菲挟陶弘景的威势说了这么一通恩威并施的话,听得那帮地痞冷汗涔涔,只会点头哈腰,赶着投胎似的没命地离开了甘露禅寺。谢芳菲心里痛恨地骂:这些放高利贷的吸血鬼!
谢芳菲对陶弘景说:“大师,我这回可是拜托您了。您好歹得治好这个老人家的病。”陶弘景冷眼说:“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了?你当我这成什么地方了?一天到晚不是要治病就是要拿药!”谢芳菲嬉皮笑脸地说:“这和我的关系可大着呢!和萧大人的关系更大着呢。您好歹医好了,改天我再来陪您炼丹制药。”在陶弘景身后打躬作揖。
陶弘景果然出去看了那老妇人,回来对谢芳菲说:“没有什么难治。若不是被那群庸医胡乱医治,这病也不用拖到这时候还没有好。”谢芳菲大喜,对吕僧珍说了,吕僧珍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芳菲问他:“你现在在做什么?”他回答:“我以前是豫州刺史萧顺之萧大人的部下,后来回老家来了。现在因为母亲病弱的原因没有做什么差事,只不过帮人做一做体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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