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珩一惊,忙伸手阻拦:“姑姑不要这样,我已经不是四殿下了。”她将掬月拉起,轻声问:“姑姑怎么会在这里?”
她曾向皇兄打听过章华宫旧人,得知山姜被分配到了别处,掬月姑姑同huáng太医一起回了青州老家。怎么掬月姑姑会出现在此地?
掬月放下伞,握着秦珩的手,一脸欣喜之色:“真的是殿下,殿下不知道。当时消息传回来,我真以为殿下已经不在了。后来,我才想到,那要真是殿下,太子殿下肯定……老天保佑,娘娘保佑,殿下活着呢,殿下真的活着呢……”
她心qíng激dàng,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秦珩却是听明白了。她心中一暖,点头:“是还活着,多谢姑姑相助。外面人走了么?若是走了,我就……”
她话音未落,就被掬月一把攥住了手。掬月急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掬月心念微转:“殿下,外面是什么人在追殿下?”
秦珩迟疑道:“是三皇兄的人。虽然不知道姑姑现在qíng况如何,但我不想连累了姑姑。”
“殿下说的是什么话!”掬月轻斥,“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殿下这话,掬月不爱听。”
“姑姑,我……”秦珩身上被雨水淋湿,凉风袭来,她激灵灵打个寒颤。
掬月看在眼里,忙道:“哎,是我倏忽了,见了殿下高兴,竟忘了殿下衣裳还湿着呢。殿下先随我换身gān衣裳,这样可不行,要着凉的。”她拉了秦珩的手,便往房内走。她一面走一面道:“三殿下为什么要抓殿下?”
秦珩随着掬月行走,打量着这间宅子,不大不小,檐下挂着腊ròu。
掬月领着秦珩去了堂屋,伸手便要去解秦珩的衣裳。
秦珩下意识挡了一下:“姑姑,我自己来。”她衣裳湿透,贴着身体,确实黏哒哒的,很不舒服。
见她动作迟疑,掬月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殿下在掬月面前还害羞什么?”
秦珩扯了扯嘴角:“也是。”但她仍是在屏风后,解下衣衫。今天遇上掬月姑姑也是天意。
“这是我的衣裳,新做的,还没来得及上身。殿下先将就穿着。”掬月将自己gān净的衣物隔着屏风递了进去。
秦珩见她拿来的格外齐全,从肚兜到外衫,一应具有,也不再推辞,很快换上,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掬月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方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殿下穿女装。殿下生的好看,跟珍妃娘娘一样的好看。”
秦珩只扯了扯嘴角。
掬月手脚麻利将秦珩刚褪下来的湿衣收起,又拿了gān毛巾来帮秦珩擦发。这一切她做的格外熟稔。她擦着擦着,红了眼眶:“我可怜的殿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殿下竟被人捉拿。皇室贵胄沦落至此。不过天可怜见,她今日得遇殿下,肯定要好好守着她,护着她。
秦珩身心俱疲,在掬月高超的手法下,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对掬月姑姑,她还算比较信任的,掬月姑姑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秦珩轻声问:“姑姑还没告诉我,怎么会在京城?我恍惚听人说,姑姑回了青州?”
掬月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回老家做什么?我老家的亲人都死绝了。”
“不是有huáng太医么?”秦珩下意识问。她听的是和huáng太医一起回乡的,也算做个伴儿。
掬月笑了笑:“那怎么成?huáng太医老家有妻小,我也不好真跟着他回去。”顿了一顿,她又道:“我没回去,就留在了京城,找了一家。幸好在京城,不然又怎能遇见殿下?”
秦珩沉默了一瞬:“姑姑不要叫我殿下了,六公主也好,四皇子也罢,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掬月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殿下,啊,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死的那个是谁?三殿下为什么又要抓你?”
她心里疑惑,殿下不是跟三殿下最要好了么?难道是三殿下知道了殿下的身份,想要去皇上跟前告发?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秦珩的话被外边一阵拍门声给打断。她隐约听到有人高喊:“杨大姐,快开门!”
声音大而粗犷,秦珩不由一怔:“这是……”
然而掬月眉梢已经漾起了笑意,她收起毛巾,笑道:“是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殿下一并见见吧!看我,又说错了,姑娘见见他吧。”
秦珩讶然,但在掬月期盼的目光中,她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掬月年轻时也有过出宫的机会,但是因为她的缘故,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皇宫里。她也希望掬月能过得好一些。
秦珩随掬月一起行至檐下。掬月撑着伞,独自一人去开门。
“啊呀,今天这雨可真急。还好有阿志来帮忙,不然真不知道那些ròu该怎么办。”身形粗壮的大汉一进门就道。
在他身后,尚且跟着一人,有他挡着,秦珩看不清楚。
“杨大姐,你在家里做……”大汉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的秦珩,手肘轻轻捅了捅掬月,“这是谁?”
掬月看了一眼秦珩,心念急转:“啊,这是我娘家的侄女,今日刚到京城。瞧,被雨淋成这样,刚换上衣裳。”她说着又看向秦珩,声音急切:“姑娘!”神qíng中隐隐带着恳求之色。
秦珩站在檐下,打量着那大汉,见他三十七八的样子,生的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张圆脸,颇为富态。他离掬月很近,两人状似亲昵。秦珩遥遥福了福身:“姑父。”
掬月却有些不自在了,她这一声姑姑勉qiáng当得,可是他怎能当得起殿下的姑父?
大汉身后钻出一个人来,凉凉地问:“杨姨的侄女儿?”
秦珩看这人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形瘦削,却张了一张圆脸。他看着秦珩,脸上的表qíng颇有几分古怪。
掬月已然应道:“是呢。都站在这儿做什么?回屋说话吧!”
秦珩在檐下看他们走了过来,原本宽敞的檐下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掬月拉着她的手介绍:“姑娘,这是我家那口子,姓高,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他做的杀猪的营生,是个屠夫。”又指了指那少年:“这是他公子,名唤光宗。才十六岁,已经是秀才啦。”
秦珩点头:“高姑父,高公子。”
她有几分不自在,人家一家团聚,她个外人不该在此。她轻声道:“姑姑,多谢你的招待,我想……”
她话没说完,手上蓦地一疼,却是掬月掐了她一把。
掬月正色道:“姑娘说的什么话?你现在无亲无故,除了我这儿,你又能到哪里去?何况……”她伸了三个指头,低声道:“这个时候了,姑娘跟我别扭什么?!”
秦珩垂眸,细细思忖。诚然此地对她而言是最好去处,掬月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且不会出卖她。她眼下一无户籍,二无路引,暂且留在此地,是上策。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兄,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猜到她蛰居在此。
高屠户听到她们对话,皱眉道:“就是,你姑姑说的对!你既是她侄女,那就是我侄女。家里房间多,也不缺口粮。你便是住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人都到这儿了,还能把你往外推?你这丫头,就是见外!”
秦珩微微愕然,她从小到大,还未有人这般同她说过话。然而不知为何,明明高屠户语气不大中听,她仍是觉得心里暖流涌动。她笑笑:“姑父……”
沉默着的少年高光宗忽然开口,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唉,秋天来了,秋风也该起来喽。”
秦珩心说,这是在说我打秋风了?
掬月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她在宫中多年,小有积蓄,平素也补贴家用,但高光宗这话着实伤了她的心。
高屠户听了儿子这句话,立时抬手,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说的什么鬼话!回去看书去!”
高光宗嗷了一声,转身走了。
秦珩脸上有些尴尬:“姑父,我……”
“哎。”高屠户打断了她的话,“别听他瞎说,咱们家不缺你一口吃的。”
他说的淳朴而又真挚,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秦珩冲他笑笑,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姑姑姑父。”
掬月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她教高屠户下厨做饭,自己则拉了秦珩到一旁叙话。
将门掩好,掬月这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殿下知道了殿下的身世?想去告发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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