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转,从前都是他仗着身高优势拍她脑袋,如今他趴在chuáng上,她终于也能很顺手地拍他脑袋。
卫启濯任由她动作,认真听她念完一段,让她喝口茶歇一歇,又喊了明路进来,吩咐将他书房里归置好的一沓废桑皮纸拿过来,顺便调些浆糊来。
萧槿诧异问他作甚,卫启濯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道:“我镇日这么趴着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我觉得我应该趁着这个工夫多糊几个篓。”
萧槿默了默,她有时候觉得,兴许卫庄跟卫启濯是一个人,只是卫庄失了心窍而已。
卫启濯正做着他的小手工,就听小厮匆匆进来报说皇帝驾临。
萧槿以为听错了,重新问了一遍,确定真是皇帝来了,转回头拍拍他头:“你看你面子多大,皇帝都亲自来探望你了。”
卫启濯一面抹浆糊一面叹道:“我却觉着皇帝看望我是顺便,有事要来问我才是真。”
永兴帝入内时,萧槿行了礼,听他说要跟卫启濯单独叙话,便领着一众家下人等退了下去。
永兴帝免了卫启濯的礼,得知萧槿就是他的未婚妻,直夸两人是“金童玉女意投机,才子佳人世罕稀”,问及婚期,卫启濯答说腊月初六,永兴帝颔首道:“腊月好。朕记下了,回头告与他们知道,让他们届时提醒朕一声,届时也送上一份礼来。”
卫启濯眸光一动,含笑称谢。
永兴帝落座后,笑道:“朕连日养病,久未出宫,今日正好出来走走,也来这里串个门。”他所言也非虚,此番确实是想顺道出来散散心的。他跟卫启濯实则已经熟稔,有些忘年jiāo的意思,说话便随意了一些。
永兴帝闲话间跟卫启濯说起了安南使臣的事,询问他可有什么提议。
永兴帝身边能谋善断的臣子不少,但他对卫启濯的印象却始终十分深刻。卫启濯在还是个秀才时就能帮孟元庆出谋划策平定叛乱,后头更是在大同告急时帮了他大忙,这样的人,胸中有丘壑,有远见又有天赋,因而永兴帝方才觉着兴许卫启濯能提出中肯的意见。
卫启濯笑道:“愚以为,家兄便是很好的人选。二哥虽是文榜状元,但于兵事方略上也是谙熟的。只是,臣等所言不过提议,一切还看陛下圣裁。”
永兴帝见卫启濯也提卫启沨,倒是真的开始思量卫启沨是否确乎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又跟卫启濯谈论起了安南和占城的纷争,见他对此也颇有见地,不由感叹一句可惜,可惜不能让卫启濯来当这个使臣。
永兴帝起身yù走时,瞧见卫启濯chuáng边小几上堆着的一沓桑皮纸和两个小篓,终于忍不住问道:“朕方才瞧见便觉怪异,这篓子是出自谁手?做得倒是甚为jīng巧。”
卫启濯答说是他自己糊的,永兴帝听得胡子一抖:“爱卿还有这手艺?”
卫启濯点头,随即拿过一张桑皮纸当场糊了一个给皇帝看。
永兴帝被他那娴熟的技法惊得目瞪口呆,心道看不出这位爱卿还是个老手。良久,又道:“那为何要用废纸做?”
卫启濯奇道:“陛下难道不觉将这些废纸直接扔掉很有些可惜?”
永兴帝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身后,这里真的是国公府?
他忽然大受触动,一个世家公子尚能勤俭至此,他身为人君,更应当戒奢从俭。永兴帝嗟叹一回,决定回去就再去琢磨琢磨,看还能怎么削减宫廷开销。
皇帝走后,萧槿折返回来。
她听闻了皇帝此番来意,又听了卫启濯的应答,不由想,卫启沨桃花那么旺,要是真去了安南,说不定会被安南公主看上,到时候安南公主求安南国王停战,卫启沨就可以不费chuī灰之力调停这场纷争,然后被扣在那里给人当女婿,从此南方边境休战百年,国朝的麻烦解决了,卫启沨为国家外jiāo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皆大欢喜。
萧槿叹气,她的脑dòng好像大了点,不知道安南国王有没有女儿。
卫启濯继续糊篓时,说起皇帝适才瞧见他那些小手工的反应,萧槿瞠目道:“陛下还要更节俭一些?”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皇帝已经十分勤俭了,宫廷开销都是一缩再缩,去年还让岷王将十王府内的歌舞伎裁汰三分之二,任凭岷王怎么哭都没用。
如果皇帝铁了心要向卫启濯看齐的话,那么往后就要在艰苦朴素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这对君臣将来大约会成为赫赫有名的铁公jī二人组,掀起全国节俭新风尚,彪炳史册。
转日,下了早朝后,永兴帝便将兵部侍郎赵贤跟卫启沨召到了偏殿,含笑开言道:“朕思量已讫,预备让二位充任正副使,出使安南。”
第77章
卫启沨闻言,躬身前行一步, 道:“陛下, 臣有事启奏。”
永兴帝原本只是将两人叫到跟前jiāo代一下此去安南的主要使命,未曾想卫启沨忽出此言, 禁不住蹙眉道:“卿家这是何意?”
卫启沨垂首道:“陛下, 臣前日路遇新任太常寺少卿温德温大人,闲谈之间,温大人与臣说他前日夜里忽思得安南纷争的应对之策, 预备写成奏章呈与陛下, 如今温大人的奏章兴许已经在通政司那里了。”
“这与出使何gān?”
卫启沨微笑道:“陛下不妨先看看温大人的奏章, 兴许温大人更适合充任此行副使,且臣瞧着温大人也颇有请缨之意。臣毕竟阅历浅, 资历也浅,恐怕绠短汲深, 不能胜任。”
卫启沨见永兴帝拧眉不语,又道:“安南国山高路遥,使臣人选须得慎重, 否则两厢传信不得及时,更易使节也麻烦。”
永兴帝沉吟半日, 摆手道:“罢了, 尔等且退下。”
卫启沨跟赵贤行礼退出。
出了偏殿后, 赵贤与卫启沨并肩往宫外去时,不由好奇问道:“不知温大人思量出的对策是甚?温大人可曾对卫大人提起过?”
卫启沨敛眸一笑:“未曾。那日不过短暂觌面,我也未曾问起。”
赵贤点头笑笑, 没作言语。
如卫启沨这般的世家公子,自然是不肯往那种番邦异国跑的,这种差事能避则避,反正也不缺这个拔擢的机会。
卫启沨出了东华门,跟赵贤话别后,缓步到了轿前。他甫一入内,就靠在纬罗靠背上,阖上眼帘补眠。
他前日刻意路遇温德,将他对于安南纷争的应对策略告知了温德,并暗示他去皇帝面前自请差事。
温德觉着他的对策甚妙,只是对于他的行为感到困惑,询问他为何这般做。他当时告诉温德,只要他此番立了功,就可以请求皇帝将温锦提前放出宫,并且自己还能升官领赏,温德这才恍然。
温德认为他到底是放不下温锦,念着跟温锦的旧qíng才会如此,当场就信了。
只是温德难免向他问起当初他为何在御前拒娶温锦,他只笑道当年事不必再提,温德也未细究。他见温德对于去皇帝跟前请缨踟蹰不定,便向他表示若是届时出了什么纰漏,他会跟他父亲一道保他的。温德当时便说要回去思量思量。
卫启沨闭目良久也没能入睡。
他这些年来总是失眠,夜里躺在chuáng上时就禁不住想起前世萧槿身死的那个雨夜,思及痛处便觉彼时感受重加于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昨晚再度失眠,辗转反侧不得安寝,落后爬起来在chuáng头靠坐了一宿,不断去思考如何才能让萧槿原宥他。
前世的他幼稚得很,不会处理婆媳关系,也赶上他母亲当时xingqíng越发偏激,他以为选了对萧槿最好的方式,以为矛盾会逐渐消弭,但后来发现这不过是他的一厢qíng愿。
诚如萧槿所言,他前世xing子实在太拧巴,他眼下回头去想,觉得自己当时的那些坚持与顾虑都十分可笑,他该跟萧槿坦明一切的,事事憋着不说的结果就是她到死都对他存着误会。
不过幸好,还有解释的机会,一切都重来了。
卫启沨长出一口气。他前世犯的错误太多了,前面沉于泥淖,后面也没跟她处好,他就应当时常夸夸她,时常跟她jiāo心,极尽所能地温柔待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想要的他都帮她达成,最要紧的是,把什么都跟她说清楚。
隔日,萧槿听萧安说温德主动揽了出使的差事,皇帝也答应了,将副使人选由卫启沨换成了温德,去探望卫启濯时,便跟他说起了此事。
“我看我二哥是铁了心要留下来看我们成婚,”卫启濯趴在chuáng上,一面糊篓一面道,“不过如果他不打算来抢亲的话,我还是很欢迎他来观礼的,毕竟让他亲眼看着我把啾啾这么好的媳妇娶回来,也是一件快事。”
萧槿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大樱桃,道:“要不,咱们先看他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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