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独归斜阳远_无处可逃【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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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飞身而过一个小渠,她无意识间回抓住他的手背,抠出了数道血痕,谢绿筱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她惊惧他此刻的语调和表qíng……他没醉,却又变得像醉了一样,周身有着不详的戾气。

  过了陈州门,一路上行,直到山巅之上,寒风拂面,雪却是止了。

  阿思钵下马,又将谢绿筱抱下来,指着眼前茫茫一片原野,轻道:“就是这里。”

  薄雪未曾将整片土地覆盖,星星点点露出的依然是褐huáng的土地。她不知他将自己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让自己看什么,只是极目远眺,天地间有着“星临平野阔”的磅礴之气,却不见有什么梁园。

  “梁园便是在脚下,只是已经烧为灰烬了。”他淡淡告诉她,随意指了指周围被糙木覆盖住的柱础石块。

  她吓了一跳,想着原本此处的雕梁画栋,顷刻间成为尘土,一时间有些茫然。

  “你再看下面。原本是你们jīng耕细作的沃土吧?”阿思钵抿起薄唇,眸色中显出一丝残酷,“如今,是我真烈喂放战马之地。”

  他说得甚是平静,可是含着微讽,惊得谢绿筱浑身一颤。

  谢绿筱在南方之时,听闻过真烈这些bàonüè的行径,也曾咬牙切齿的痛骂这些胡人。可唯有此刻亲眼见到了大好河山被一再的践踏,那种苍凉无助的心境才缓缓而生。

  天气微寒,她微缩了肩膀,茫然的望着这片大地,又转头望向身侧这个俊美无俦的年轻男人:他这样对待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思钵走至她面前,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脸颊,用力将她的脸转向南方,声音带着金戈般的锐气:“看清了么?这早就不是你们越朝的东京梦华了。”

  ……是啊,早就不是了。

  从她远远的望见这座灰色的城池之时,就知道不是了。

  破落的御道,空寂的闹市,无声的原野……

  东京梦华,原来那作者也知道,于是取了这般贴切的名字。

  而少女对故都的憧憬和向往,如今,终于也一一碎裂开,终是华胥梦觉。

  下山之时,天色近乎全黑。阿思钵抿唇望向回城的那条大道。

  此刻他快活么?似乎是的,可又似乎不是。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有意向她展示真烈人残酷的一面……有意与她划开一道鸿沟……带着快意看这个出身在温柔富贵乡的少女在陌生的世界里挣扎——可为什么,心底还是隐约的有些无错呢?

  他狠催着马匹,胸口的燥郁之气如同烈火,无处可消。

  马贼

  淮南西路。安丰军。宣抚使行辕。

  陈昀赴任至今,这淮水沿线的防务,着实让他坐卧难安。工事固然是做得潦糙简单,士兵也是懈怠懒惰。普通兵士的武器装备大都陈旧老朽,若是真的上了战场,只怕不堪一击。

  他身为主帅,明知这种种弊病,却不能说什么。一来是议和数年,双方即便有战事起,也属于小打小闹,大多数人都认定两国不会擅开战端,难免有些松懈;二来越朝上下重文轻武,武将既不能见容与庙堂,则向朝廷要求增拨粮饷之事也无甚希望。这两件事,头一件尚且好办,可第二件,却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比在福建府更不如的是,如今的庐州府知州张敬是吴伦的亲信,自己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恐怕都会被密切监视,而若想在军中开始整治,只怕也诸多掣肘。

  除了这些军务让自己颇感头痛之外,谢嘉明自临安来的一封急信却更叫他心神不定。

  谢绿筱竟然离家出走,至今毫无音讯。

  垣西在信中推断她会来淮南西路,可是过去足足月余了,这丫头却一直没有出现。

  “纪将军,这几日可有消息么?”他在烛光下轻挑剑眉,望向立在一旁的副将纪源。

  纪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指的是谢家小姐的事。他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陈大人的眼中难掩失望,纪源跟了他近三年,不会看不出来。他便补上了一句:“已经遣了人四处留意了。”

  陈昀点了点头,案边的烛火在轻轻颤动,又问道:“这几日可还有北边的人逃过来?”

  “少了。可能……对岸也开始察觉了。”

  陈昀修长的手指扣在案上,挺直的鼻梁在脸颊上打下了一道深浅不定的yīn影。他微微皱起了眉,最后慢慢说:“巡岸的士兵每隔两个时辰要汇报一次。若是有人逃来,即刻上前接应。那些人是我大越遗民,不可束手不理。”

  淮水对岸是真烈国的占领区,当年越朝南渡,也留下了不少越朝遗民。陆陆续续总有人思念故朝,便偷渡淮水,奔到南边来。只是真烈对于淮水防线看得也甚严,发现有偷偷南渡者,严惩不贷,所以两国议和至今,渡者便少了。可今年却又奇怪,隔三差五就会有举家南渡的。往常官府对这些人不闻不问,一来是自身没有余力处置,二来则是怕激怒了真烈。而陈昀来到此处后,下令军队前去接应,救下了不少人。

  “留在真烈的越人南渡,原因并不难解,便是他们在那边活不下去了。去年冬日酷寒,bī出了不少马贼。想必是在汴京路烧杀劫掠,而汴京路的长官又不敢抵抗,于是造成这个局面。”陈昀对纪源道,“我怕过不了多久,那些马贼会南下至我越朝的村落中劫掠。你且带着人,在附近村庄护卫着,提高些警惕。”

  纪源领命,走至门口,又回头道:“张大人那边……”

  陈昀笑了笑,甚是温和:“无妨,你先去吧。”

  此时,距离安丰军数十里外,数十艘形体中等的舰艇正借着北风,悄无声息的南渡。为首的男人目光桀锐,望着远处星星点火的村落,仿佛是见到了猎物的猛shòu,双眸几乎蒙上一层赤色。

  翌日。

  安丰军。

  陈昀看完手中的那册血书,素来俊朗的脸上恍若蒙上一层淡霜,目光冰凉,望向纪源道:“三个村庄,被血洗而过?”

  纪源低头道:“是。其中有数名派出去的斥候。看这qíng状,是报信不及,力敌而死的。”

  陈昀点头,声音低沉道:“是我大越男儿。”

  “看那刀法和被劫掠一空的村落,并非正规军队。应该是马贼。掠完就回对岸了。”纪源皱眉道,“他们这般渡河,为何没有被对岸阻止?”

  陈昀俯身,目光掠在那沙盘舆图上,良久,才道:“真烈人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倒是巴不得……有人前来探营,替他们试试这水的深浅。”

  “大人,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陈昀渐渐直起身子,目如清霜:“加紧巡视。改两个时辰一报为一个时辰一报。另外……”他沉吟了片刻,“凡是我的侍卫,随时待命。”

  真烈。

  汴梁。

  静云第二次在小庭院中遇到阿思钵的时候,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姑娘的烧退了,刚才喝了些水,又睡下了。”

  他负着手,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

  “大人,您前去颍州,随身带的衣物,奴婢已整理妥当。”静云走出几步,又犹豫的止住了步子,回头道:“大人,您进去看看吧。姑娘她……睡着了。”

  他抬眸看了看她,唇角轻微的一撇,静云在出口的刹那就知道自己多嘴了,忙低了头离开。

  日暮影斜,他的手指扶在紧闭的房门上,似乎还在权衡。

  过了一会儿,阿思钵手上轻轻用力,推门而入。

  屋里还有一股药香,被炭火一熏,时浓时浅。阿思钵走至chuáng前,微微俯身。此刻她侧脸向着里边,身子蜷曲起来,黑发散乱的落在枕上被间。

  从梁园回来,谢绿筱就病倒了,高烧数日不退。这一场大病像是在她体内积郁了多时,汹涌而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阿思钵无意唤醒她,便转身,在桌边坐下,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汩汩的水声流入盏中,轻微的声响在这静谧之中十分明显。她身体不安的动了动,随即有呢喃不清的声音响起来。

  阿思钵手指一滞,复又站起来,走回她chuáng边。

  谢绿筱翻了身,侧脸向外,体热将她炙烤得十分辛苦,连唇上也卷起了一层gān皮,脸颊上透着异样的cháo红。

  “阿爹……”她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不复之前的清甜,双眸更是闭得极紧,几乎将长睫夹断,“阿爹……哥哥欺负我……”

  阿思钵半靠在chuáng边,双眸轻轻一眯。听了良久,反反复复的,她便只说了这两个名字,一个是她阿爹,一个是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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