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怎么办?”未晞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你和她一道走吧,未晞留下来!”
“不许哭!上马!”维桑表qíng转而变得肃然,未晞瞧着她的脸色,竟不敢违抗,爬上了马背。
“你也上马!”维桑亲自伸出手去扶薄姬,她终于惊醒过来,大声喊叫:“你算什么东西?我,我不要你救!上将军会来救我的!”
维桑冷冷看着她,忽而一笑。
薄姬从未见过这个年轻女人这般的笑容,在这之前,她总是低着头的,谦卑,收敛,忍rǔ负重。可是现在,她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微微仰着下颌,笑这样骄傲,眼角隐露出的轻蔑,似是对她的,却又依稀不是——更确切的说,她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
她忽然间明白过来,之前韩维桑对自己的退让,并非因为恐惧,只是因为……漠视。
心头狠狠被剜了一下,她想要说什么,去打破此刻心底的脆弱,维桑却收敛了笑意,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你的上将军江载初,或许是你视若珍宝的男人,可我并不稀罕。”维桑一字一句,眸色清冷,“你见过他后背一道道伤口么?知道那是怎么来的么?你又知道他为何反出晋朝?”
薄姬怔怔看着韩维桑,她的面容平静,可气度清贵至极。一字一句看似荒谬,可她心中……心里隐隐约约,竟然觉得她并没有骗自己。
“你知道他曾向我求亲,最后,却是我不愿嫁他么?”
“你知道他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么?”
“你觉得我在和你争?可我和你,又有什么好争的?”
维桑顿了顿,眉梢微扬,无声淡笑:“你要知道,我救你,并非为了你——”
“只是因为,江载初还能愿意这般宠你,是他心未被我伤绝,你于他,还有些用。”
她唇边滑过一丝苦笑,却吞下最后一句话,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道:
“这一辈子我欠他的,不过是盼他莫要再心寒。”
一句句的话语,却比昨晚无声的惊雷更为令人胆战。薄姬用力咬着唇,分明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可她却觉得,在这一字一句中,自己卑微到了极点。
维桑却不再多言,用力在马臀上拍了一下,清声斥道:“快走!”
马匹嘶鸣一声,跃蹄往前而去。薄姬紧紧抱着未晞的腰,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维桑就站在泥泞的地上,发髻早已散开,衣衫亦是脏乱,甚至脸颊上还有血迹未曾擦去。可是láng狈的形容丝毫未损此刻的皎然气度,她骨子里所带着的骄傲,终于令薄姬觉得……那样难以bī视,难以企及。
视线尽头已经看不到马匹和马上的两人身影,维桑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脚步声,越来越bī近。
一队异常jīng锐的骑兵,身着银色铠甲,头盔上方红缨烈烈,是之前自己从来的方向疾驰而来。
维桑立在原地不动,直到那队骑兵围住了自己,为首那人冷冷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解:“长风城连夜护送出来的,是个婢女?”
他手中长刀虚劈了一下,作势要砍下来时,维桑不避不让:“我要见元皓行。”
那人手中长刀收住,“元大人的名讳是你可以直呼的么?”
“我要见元皓行。”维桑依旧用平静地声音说,“我就是江载初连夜让卫队送出的那人。带我去见他。”
那人又细细看了她数眼,又和身边的人轻声商量了几句,收起长刀,俯身将维桑提到自己身前,勒转马头,呼喝了一声:“收队!”
约莫是在傍晚时分,重回长风城。
只是离开之时,维桑在城墙上方,看着城下汹涌而来的攻城巨làng;此刻,她身处巨làng之中,径直被送去了主帅营帐。
侍卫掀开了厚重的油毡布,案桌后方坐着的男人抬起头,淡茶色的眸色流转,最后落在这个脚步依旧从容、并不见如何惧怕的年轻女人身上。
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嘉卉郡主。”
记忆中的元皓行还停留数年前,他站在群官之间,品阶不高,面容亦是俊美秀气,那时维桑对上他的眸子,只觉得冰如寒潭,莫名的心中微颤,却还是江载初在她耳边说:“那便是元皓行。”
没出川蜀之前,她便已听说过这个年轻人的名号。晋朝中武将尽数出自景家,而文官则以元家为首。那时维桑因为知晓京城第一美人便是元家的女儿,更是曾被指婚给江载初,连带着对元家也极感兴趣。
“那京城最好看的男子呢?”
江载初笑道:“这可难倒我了,景云你说呢?”
景云斟酌道,“也有人说过元皓行好看……”
维桑歪着头,上下打量江载初,秀挺的鼻梁,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又那样斯文好看……那个元皓行,莫不是比他还好看么?
许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江载初唇角笑意更深,却只淡淡道:“皓行确有美男之誉,京中号称风仪无双,只是他心中未必喜欢这个称谓吧?”
“你和他……和元家很熟么?”维桑踌躇片刻问道。
景云已经识趣的躲了开去,他便没什么顾忌,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笑道:“我虽与元家小姐有过婚约,也只在几次宴席上见过。你还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她用手托着下颌,低低问道:“你和那位元小姐的婚约若是没有取消,可你又遇到了我呢?”
他轻柔地笑了笑,指尖卷着她长而柔顺的发丝,戏谑道:“你可有愿意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维桑直起身子,用力摇了摇头,极是认真地鼓起腮帮子:“那你可别想!”
他似是能猜出她的回答,温柔笑了笑,“总归我要把你明媒正娶接进门,那么,那个婚约总得想法子推掉的。”
明明是说着玩的话,她却当了真,叹气道:“那元小姐可真可怜……”
江载初轻轻笑了笑:“怎么会呢?京中贵胄,求娶她的人千千万万。我却觉得,她跟着我这样一个落魄的皇子,以后日日提心吊胆,才是可怜呢。”
维桑知道他是开玩笑,却笑不出来,只能用力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你怎会这么想?”她顿了顿,面颊略略有绯红,“我却觉得,嫁给你,也是件很好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彼此允诺的事,竟一件一件的,都没再能实现,却也令人叹惋。维桑扬起微笑,“元大人,三年未见了。”
元皓行绕过了案桌,站在了她面前。
他是文臣出身,即便在军营之中,亦是轻袍缓带,素白长袍简单清雅,面容俊美如画,声音亦是温文尔雅:“宁王殿下夤夜护送的原来是郡主,那么我便明白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叫江载初宁王殿下,维桑笑了笑,却不点破。
元皓行眸色在她身上顿了顿,“其实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郡主到底何处吸引了宁王殿下,令他甘愿为了你,不惜倾覆了天下。”
维桑知他只是感慨,并未回答,心中却怅然,那段王朝的往事,她又该如何回答?
他却依旧不紧不慢道:“若论姿容颜色,只怕郡主还比不上舍妹……”
“元大人是文臣领袖,今次怎得以身犯险,亲征长风城?不怕京中皇帝与太后有什么不测么?”
“郡主倒是很关心我。”元皓行微笑,命侍卫端上了茶,一副长谈的样子,“如今朝中的形势,也不必瞒着郡主。太皇太后和周银生都盼着我铩羽而归才好呢,一时半刻也不会对皇上下手,这我倒不担心。”
“所以,长风城陷落的消息一到京城,你便星夜入宫,向太后和皇帝要了兵符,直奔此处而来?”
“不错。”元皓行轻描淡写道,“当然也稍做了准备。”
“可惜江载初不在城内。”维桑叹息了一声,“大人可白跑了一趟。”
元皓行笑了一笑,凤眸好看地弯起来,似是有些苦恼:“也是。我倒没想到他已经跑了。”他话锋一转,“幸而郡主在我营中,兴许,他会愿意为了你,再回来这一趟。”
维桑抿了抿唇,“那么,只怕大人要失望了。”
元皓行一笑不答,却似对那些往事极感兴趣:“郡主可知道,当年若是朝中那帮人听了我的话,却也不会落得这个局面。”
“大人当时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那一日便应该将宁王杀了,那帮人啰啰嗦嗦,惹出了那么多麻烦。”元皓行叹惋道,“也是天意如此吧,只可惜了郡主一段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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