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繁华_无处可逃【完结+番外】(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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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轻母亲却蓦然间有些仓皇,摇头道:“我的慨然大义,却也连累天下苍生。大师谬赞了。”

  老僧念了句“阿弥陀佛”,伸手招来身边小沙弥,轻声吩咐了一句话。那小沙弥连忙跑出去了。

  片刻之后,山门霍然dòng开。

  许是因为长久未曾打开,锁钥锈蚀斑斑,开启之时,还带着吱呀声响,惊起丛林中老鸦一片。

  “女施主与这位小施主请进。”老僧笑道,“大相国寺本该中门dòng开,恭迎贵客。”

  女子脸色一变,忙道:“大师,这门百年来不曾开启一次,如何能为小女子而开?况且犬子顽皮,更是不能承受这般福泽……”

  低头一看,原本手中牵着的儿子,早己挣脱了自己,此刻正大步迈向山门内,小小身影,竟然也走得平稳坦然。

  “阿恒!”

  她连忙出声想要喊住儿子。

  阿恒却是走过了正门,才回身望向母亲:“娘亲快来啊,既然开了门,为何不走?”

  “你——”母亲轻轻揉了揉眉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门你如何能走?”

  “我怎么不能走? ”阿恒站在那里,抬头望望极高的山门,一字一句道,“君子不行偏径,当走正门,不对吗?”

  小小年纪,说起这句话来,竟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老僧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孩子,良久,方道:“小公子骨骼清奇,额骨隆起,光泽明净,此乃帝……”他顿了顿,方才寻思着换了个词,“大贵之相。”

  女子闻言,却并不欣喜,只蹙了眉道:“大师,犬子如何能有这般福气……不过,还是多谢大师吉言。”

  她双手合十,向大师躬身行礼,旋即往侧门走去。

  走出两步,她又停下脚步,回身望向老僧,诚挚道:“若是……我不想我儿入帝王家,只想他这一生平安喜乐,大师觉得可妥?”

  枯荣大师双眸中有一种淡然的力量,声音苍老而悠远;“女施主七年前问我前路如何取舍,那时你明知前途艰险,却还是走了最难那一条路。我本以为,你己经参透了。须知人人皆有自己命格,无可改变。这位小公子天生贵相,聪慧无双,心志又坚,本就当得起这天底下最显赫之权势,施主又能替他遮掩上几年呢? ”

  母亲默然不应,只是看着儿子活泼的背影,秀美的双眉轻轻蹙起来,骤然陷入沉思。

  是夜,阿恒正在屋内专心致志指挥一套木质偶人行军打仗,忽然抬头望向母亲,问道:“娘亲,那大师如何知道你的名字?”

  她正在替他fèng补一件小褂,闻言一怔:“什么?”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

  “很久之前,娘亲和这位大师是认得的。”

  “那他……认得阿爹吗?”阿恒忽然抛下手中人偶,一双透亮的眼睛灼灼地看着韩维桑。

  “不认得。”韩维桑伸手将他抱在膝上,下颌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问,“阿恒,娘亲送你去见你阿爹,好吗?”

  阿恒急急回过头来:“娘亲你说真的吗?”

  她将他搂得紧一些,想起适才在大雄宝殿,阿恒像模像样地同她一般跪下祈愿,口中念念有词,却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菩萨保佑我能见到阿爹……

  她心底苦笑了下。自己以前赌咒发誓说过,不愿孩子再踏入帝王家,可心中分明是知道的,这孩子天生聪慧,甚至能比那人更为适合那个至尊之位……

  终究,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她伸出手去,抚了抚他软软的额发,年轻的母亲看着孩子带着浓浓稚气的小脸,微笑道:“是真的。”

  永维四年,对于朝廷来说,既平稳,却又暗流涌动。

  在永嘉胡乱中被付之一炬的皇宫终于在去年五月修缮一新,江载初便从太极殿搬入了新的宫阙。六月始,朝廷之上陆续有臣子发声,要求皇帝立后选妃,充实后宫,尽早诞下皇子,是为国之根本。

  最开始只是几个小言官上书言事,皇帝也只看了看,扔到一旁不理。

  随后,朝中大臣开始联名上书,直言“以帝鼎盛之年,而无子嗣,国危矣”。

  接到这本奏折的时候,皇帝正在同大司马景云下棋,倒是停了下来,仔细看了遍,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朕的家事,如何成了国运?”

  景云手执白子,目光落在棋盘上,低声回道:“陛下,天子无家事。”

  江载初淡淡抿了抿唇,却转了话题道:“冉冉呢?今日怎的不带进宫里来?”

  前年皇帝将前户部尚书、陆大学士的独女指婚给景云。

  下旨的前几曰,他还特意将景云召进宫来:“你真要朕指婚?”

  景云沉默片刻道:“臣只要妻子温顺良善,陛下选的陆小姐,臣觉得很好。”

  江载初的双眸平静无波,淡声道:“那么倒是朕多虑了。”

  景云看着他,眸色中隐含复杂之意,良久,叹道:“qíng爱一途走来,不是每个人,都有陛下这般的勇气与坚忍的。”

  皇帝一笑,不再劝说他。

  第二年,景云便有了长女冉冉,粉雕玉琢般的一个小女孩,抱在手中会用乌溜溜的眼睛瞪人,江载初很是喜欢,常常要景云带进宫来逗玩。

  “陛下这般喜欢孩子,为何不要一个呢?”

  “这么说,这封奏书,你也是知qíng的?”皇帝随手将未看完的奏本扔在一旁,似笑非笑,俊秀的眉宇间却己经蹙起薄怒。

  景云单膝下跪,却毫不退让:“陛下不能因为一己qíng爱,置国祚而不顾。”

  这些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霍然站起,拂袖之下,整盘琉璃棋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不绝的声响。屋内立刻跪了一地的内侍与婢女,人人凝神屏息,不敢有丝毫异动。

  “陛下,这封奏书上,不止有我的签名,亦有连秀、孟良、宋安……皆是当日随你起兵的老部下。臣等的心qíng,望陛下亦能体谅一二。”

  “我曾答应过她……”江载初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来,竟似还有些恍惚。

  “她都己经死了!”景云咬牙道,“再深厚的约定,也都过去了。”

  江载初依旧蹙着眉,缓缓摆了摆手,竟不再理他,径自走了。

  此后,各地求请江载初立后选妃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来。

  在这滔天的làngcháo中,始终岿然不动、不曾上书的,却是如今被贬在锦州做转运使的元皓行。也曾有幕僚旁敲侧击,问他道:“大人关心天下事,为何独独对此事置之不理?须知这也事关国运啊。”

  彼时元皓行正在提腕写字,左看右看,均觉得那一捺不够有力。只是既然落笔,无从更改,他便只得放下了láng毫,淡淡笑道:“皇帝不会听的。”

  他净了手,又摸摸鼻子,低叹道:“当年我本该记得这一茬……他又怎肯让旁的女子生下自己的子嗣呢?”

  可事到如今,他亦只能期盼,或是时光模糊了君王如铁的意志,又或者……世上或许还有奇迹吧。

  江载初虽不厌其烦,但在后宫一事上,却也始终心志坚定,绝不肯退让半步,朝廷之上,接连贬退十一名三品以上官员后,终于将奏书返退了一些。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群臣的智慧却在皇帝qiáng硬手段下,婉转曲折地表现了出来。

  宫廷宴会,狩猎马球……但凡有机会,总会有各式各样的美女被送到皇帝面前露脸。秦国公的寿宴上,皇帝手中把玩着酒盏,带了酒意的凤眸微微扬起,笑道:“有人胆子再大一些,只怕朕这酒杯之中,也会被抹上催qíng之药吧?”

  歌舞顿歇,舞姬们仓皇退走。

  最后还是秦国公勉qiáng笑道:“陛下说笑了,谁能这般大胆?”

  “朕看你们之中,还真会有人这般大胆。”皇帝面色一沉,“好好的大家闺秀,竟要献舞求宠?这算是变着法子让朕选妃吗?”

  秦国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只得跪下谢罪道:“陛下,老臣想着这场宴席并无外人,侄孙女又自小善舞,这才命她适才献舞……”

  寿宴最后不欢而散,至此,皇帝算是毫不留qíng面地驳斥了朝中各级官员。虽然换了暂时清净,却也令君臣关系倏然紧张起来。

  九月初,景云奏议,请陛下于初九带领群臣外出“辞青”。

  江载初准奏,九月初九这一日,年岁五十以上大臣皆赐茱萸绛囊、jú花酒,登矾山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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