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吃了一盘姜汁通心粉。”
意识到他接下来的话恐怕十分严肃,钟有初坐正了身姿。
“楚教授说爸爸可能撑不过农历新年,”雷再晖良久才道,“一切事宜我们都心中有数。数日来,他最开心就是看见你。”
“老人家高兴就好。”我们虽然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却不应该空落落地走。
“妈妈的xing格一贯是那样,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并非针对。”
“我明白。”
“至于雷暖容,她做人确有很大缺陷,但并非无可救药,只是我现在还没jīng力与时间来管教她。”
但凡心热,对自己亲人的态度都过于天真:“放心吧,我并不会和她起冲突。”
“我知道你不至于和她一般计较,但她咄咄bī人——不要忍。”雷再晖道,“有初,绝不要再委屈自己。”
jīng神力量对病人的影响竟是如此qiáng悍。
雷志恒先是开口要求吃饭,过了两日,又要求下chuáng散步。
收到这样的消息,来探病的人重又多了起来。川流不息的人群引得楚汉雄教授数次大发雷霆:“病人需要休息!”
艾玉棠持天真念头,觉得丈夫可同死神角力,且赢到最后。连乖戾女雷暖容也态度软化,不再处处顶心顶肺。她活到二十五岁,一场恋爱也没有谈过。她心志坚定,这一生只需要一双qiáng有力的臂弯为她挡风遮雨,之前是父亲雷志恒,现在理所当然要哥哥雷再晖接力。父亲既然能奇迹般康复,她就大发慈悲,饶过雷再晖。
雷志恒恢复了每天上午收看英文台的习惯,半个小时的国际新闻全是雷暖容同声翻译。艾玉棠为彰显虎父无犬女,特对钟有初解释:“暖容大学读的是英语专业,她的导师曾经建议她去系统学习同声传译。”
言下之意十分遗憾。雷暖容偏不:“我为什么要成天飞来飞去,和一帮高高在上的人说话?有病!”只要能待在父亲身边,她宁可在格陵电力的总务处做一些琐碎工作。
那天,雷再晖和钟有初两人一进病房,就听见雷暖容桀桀冷笑:“……我是说爸爸不会这样小气。”
“钟小姐,你过来。”艾玉棠拿出一条珍珠项链,“老雷叫我拿这颗琉璃去配一条项链,你看看,喜不喜欢?”
琉璃地球配上一对对由大到细的珍珠,洁白润圆,十分端庄。雷志恒嫌老气:“我说要时尚点,适合年轻人。”
艾玉棠解释道:“老庄说琉璃颜色浮动,拿珍珠来镇是最好,再说,我觉得钟小姐很适合珍珠,典雅大方。”
雷再晖柔声问她:“喜欢吗?”
钟有初满心喜悦,并不掩饰:“很漂亮,很喜欢。”
雷暖容轻蔑地嗤一声。雷再晖知道钟有初不会与她计较——喜欢就是喜欢,何必故作矜持?雷志恒听她说喜欢,更是高兴:“有初啊,你靠过来一些。”
钟有初“嗯”一声,移到雷志恒chuáng前,低下头,雷志恒亲自给未来儿媳戴上,又轻声道:“有初啊,我把再晖的世界,就托付给你了。”
一闻此言,钟有初不由得一阵心悸。
她突然想起了母亲叶月宾,纵身一跃之前,又将女儿的世界托付给了谁呢?
一部戏从开镜到杀青的周期大约是三至四个月,若是呕心沥血的大制作,又更是打定一年半载的计划。
做戏的日子淡淡地流过,忽久忽短。久,久到钟有初已记不清楚自己出入医院了几次;短,短又短到她觉得似乎还未听够雷志恒口中的少年雷再晖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当戏做到jīng彩时分,他们在医院遇到了利永贞。
遇到闺蜜固然欣喜,看到雷再晖就是一脸惊讶了:“咦?发生了什么?我发短信给你……”
现今已经轮不到她来医院轮班,她不过是跑腿送些东西,大惊之下,钟有初尚未来得及开口,雷再晖就已经将手伸了出去:“你好,我是雷再晖。”
个中原因颇复杂,但利永贞那样聪明伶俐的人,立刻明白了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误会。不由分说,她抓起两人的手jiāo叠在一起,声音十分快乐:“有初,雷书记和艾阿姨都是好人。雷先生,我把有初jiāo到你手上了,你要是不好好对她,我拿千万伏高压电死你啊。”
雷再晖爱屋及乌,顿觉钟有初的朋友也那么可爱:“一定!”
后来利永贞再没有出现在医院里,听说是因为工作繁忙,而工作繁忙的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封雅颂在北极的工作提前完成,即将返埠。
第十八章 它在你眼里
甫一踏上格陵的土地,封雅颂便深深吸了一口这令人眷恋的污浊空气。他的灵魂和ròu身自北极涤dàng一圈回来,更觉开阔。世外桃源固然令人向往,衬得世俗都市一切分外可爱。唯一可惜的是,他刚到北极便寄了明信片回来,至今同事们都还没收到。
若还有遗憾便是回到公司后没有见到利永贞。他料到她不会夹道欢迎,但不见人影也实在抗议得太明显。
等他述完职回到家中,母亲陈礼梅嘘寒问暖之余,不停告诉他许多琐碎的事qíng。
“贞贞替我换了杂物间的灯泡和微波炉的cha座。梅雨天气,我胳膊疼得举不起来,她买药膏给我涂……实话告诉你,我的手机快捷键第一位换成了她。”
无一不是提醒他,这些家常事多亏芳邻不计前嫌来帮忙,可芳邻并没有给他道谢的机会。从工作表上来看,她连着下了两天电站,值了俩夜班,又马不停蹄带着徒弟去工业区检修。
屈思危这么器重她,真是工作多到百手千腿都做不完。整天不见人影,只有一张凌乱的办公桌,杯子里剩着半杯残茶。她也许喝了一半,收到工作信息,立刻起身便走,头也不回。
待她回来时,将一大沓明信片甩在桌上:“为什么电力一课的信箱里塞满了这个?”
哈,明信片和利永贞一起姗姗来迟。
封雅颂还来不及阻止她,她便一口将隔了七夜的茶喝了下去,还嚷着好渴好渴。
“利永贞!”
“怎么?”利永贞拿眼角瞥他,不咸不淡的,“大家怎么还不来拿明信片?封工千里寄鹅毛,礼轻qíng意重。”
话中带刺,还是和从前一样。
北极一糙一木均不可带回现代都市,只有明信片。收到了明信片的同事个个笑逐颜开。封工多有人qíng味儿,每张明信片都附着不同字句。只有兰宁“啊”了一声。
“怎么了?”
她举着自己那张明信片,脸一直红到脖子:“我这张写的是电站防火守则十二字口诀。”
利永贞坐在电脑前将键盘按得啪啪作响——她已经逐张看过,唯独没有利永贞,兰宁还要在她伤口上多cha一刀。
“封工,给女朋友带了什么呀?”有人如此问他。
利永贞拿起水杯快速走了出去。这姿态告诉大家,近七个月的合作之后,封雅颂和利永贞依然水火不容。
直到下班,两人不得不走同一条路线回家的时候,封雅颂出声了:“利工,等一下。”
“gān什么?”
“一起拼车回去怎么样?”
利益驱使,利永贞嗯了一声。在车上,封雅颂问她:“怎么出外勤出了七日那么久?”
利永贞愤然:“我去创造世界了,不行吗?”
一部黑色别克从窗外驶过,封雅颂突然道:“利工,你觉得刚才那车怎么样?我打算买车,以后上下班方便许多。”
利永贞大为嫉妒。才从北极回来,拿了高额津贴,就做出这副bào发户嘴脸——不,平心而论,封雅颂一直有理财计划。
她突然想起佟樱彩的骐达男,实在对封雅颂骂不出口:“好像还不错。”
“那以后……”
毫无征兆,一阵疼痛自胃部传来,利永贞疼得蜷起身子,完全没有听见封雅颂在说什么。
她记得月初才放了一盒奥美拉唑在包里,但颤抖着手翻出来只有空空的锡板,不知何时已经吃完。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母亲数落她吃药如同吃糖,不由得一阵气馁加惊惧。
“你怎么了?”封雅颂察觉到她有异样,一张桃心脸已经煞白煞白。
一阵甚过一阵的疼痛不断升级,扩散到四肢百骸,利永贞紧紧捂着腹部弯下腰去:“哎,我的胃很疼……”
他立刻对司机说:“师傅,请你开去最近的医院。”
利永贞已经痛得浑身无力,双耳闭塞,病痛如同蚕虫沙沙啃食光明,眼前皆是黑暗一片。
52书库推荐浏览: 金陵雪 现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