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许多年/终有一爱_金陵雪【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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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初怎么还不上车?”利永贞探头出去望望,立刻缩回——可是那一对身影,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眼中。

  从她这个角度其实并不可能看仔细,最清楚的画面不过是钟有初踮起了脚尖,而雷再晖的手臂紧紧地箍在她的腰上——男女站成那样亲密的姿势,不接吻还能是怎样?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雷再晖与钟有初相拥吻别的画面,那么美好,可是心底却悄悄生出了一丝失落。

  头发苏痒,利永贞一转头,原来是封雅颂在轻轻地抚摸,仿佛她是一只忧伤的小猫:“永贞伤心了啊,永贞的偶像长大了,要飞走了。”

  不是,有初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偶像,这不是她的偶像钟晴在演戏,这是她的朋友钟有初在生活。利永贞在医院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会在一起,但是突然看见这样亲密的一幕,还是将她的眼睛撞得生痛。

  但利永贞并没有发飙:“以后我那些无聊的短信,她一定不会及时回复了,有什么事qíng她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利永贞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她才去我家住过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去了吧……再也不用我定好闹钟,跑出来陪她吃早餐了……”

  封雅颂解开安全带,探身过来,将利永贞的脑袋揽进胸口:“我要是说我陪你吧,你又要说我想得美……”

  “你说吧,我保证不说你想得美……”

  利永贞把湿润的眼睛在封雅颂的皮衣上印了又印。

  人说泼妇有三宝,一哭二闹三上吊,雷暖容倒是从来不会去上吊,只是哭闹,非常珍惜自己的xing命。她哭闹一阵子,便用睡觉来养jīng蓄锐,睡醒了再哭闹一阵,间歇吃些粥水。艾玉棠只当她是重回断奶期,时而温柔地劝,时而qiáng硬地说,要将逻辑慢慢地再次灌输到她脑中。

  逐渐雷暖容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没有奶了!再没有奶了!请和成人一样,吃五谷杂粮。

  雷家的亲戚们听说她们母女俩决定搬到蒙特利去,并没有劝阻,也没有相送,无声无息,这更坚定了艾玉棠离开的决心,竟主动要求雷再晖快一点,再快一点办理手续。

  钟有初走后,雷再晖也开始感冒。他知道是她传染的,可是更像她留了一点什么在他这里,就像她印在他脸颊上的那个吻一样,都是甜蜜的。

  “事qíng还顺利吗?”

  “很顺利。”

  他们常常在晚饭后通电话,一说就是两三个小时。每次都是雷再晖打过来,也并不是说天天都有重要的事qíng发生,不过琐碎,问问生活qíng况,听听声音——他的声音醇厚而沉静,她的声音温吞而清脆。

  第一天接到电话的时候,钟有初有些吃惊,又有些甜蜜,接起来不知道说什么,还是雷再晖问她最简单最朴实的那个问题:“吃过饭了吗?”

  钟有初老老实实回答:“吃过了,你呢,吃了吗?”

  “嗯。”

  “吃的什么?”

  彼此的动静在电波里穿梭来回,时间在默契里走成一块一块的留白。她听见他那边在沙沙写字,他听见她那边在走来走去,又听见有猫放肆地一声声叫唤,她便走到门边探望:“咦,猫跑进院子里来了,我要挂了。”

  雷再晖走向窗边,一抬头便能看见高高悬于都市上空的月亮。看得见的明月离他这样远,看不见的红尘离他这样近:“不要挂。”

  钟有初顿了一下,走进厨房,单手拿出剩饭钵,拌上ròu汤,开门出去。

  “咦,带你女朋友来吃饭吗?”那鼻头上一点儿黑的猫儿,搂着另一只花斑猫,好整以暇地坐在院子中央,等着钟有初上菜,“等一下,我去剥根火腿肠。”

  过一会儿,钟有初投降:“我好佩服你,我已经举不动手机了,而且独臂客好不方便。”

  雷再晖真是觉得好气又心疼:“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蓝牙,专为解放双手的?”

  她咦一声:“我好像也有一副耳机。”

  于是翻出耳机来继续和他通话,好似雷再晖就在她耳畔一般:“有初!”

  “嗯?”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因为不是科班出身,以前拍戏时钟有初受过学院派主角不少教育,人家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便对你娇惯,看你有天赋才对你多说两句,时时耳提面命,在片场一眼望过去,一声声叫的全是老师。老艺术家们教了她许多窍门,也教了她许多挑剔。今时今日,演艺圈的拍摄技术与器材不断翻新反而忽略了演员的功底和剧本的逻辑,只追求cháo流与话题,一窝蜂地追捧这个,又一窝蜂地批判那个,毫无主见,本末倒置,故而钟有初甚少看电视剧和综艺节目。

  因为钟汝意常年挂在网上,所以她也鲜用电脑。喂了猫,快八点了,她会翻翻无聊的小说。

  “读一段给你听——女主角以手抚额,悄声道:‘唉,这对小冤家从早上一直吵到现在,从天文一直吵到人文,从地理一直吵到伦理,吵得我头痛。’”她乐不可支,“这本书虽然幼稚,但每个角色都很可爱。”

  八点半,她打开电视机,将声音调小,看地理频道的一档节目。

  那节目从宏观世界讲到微观芥子,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正好播着一部关于海底生物的纪录片:“咦,不播大马哈鱼了吗?这是什么?”

  画面上出现一种深居于海底湍流中的生物,造型如一枚shòu角,周身长满骨针,有俪虾一对,自小钻入,相亲相爱,一生寄居其中,直至双双死去。

  “这种海绵,英文中称之为‘维纳斯的花篮’,我们则称之为,”她听见雷再晖在耳边轻轻教她,“偕老同xué。”

  第二十一章 惊蛰

  钟汝意原本就封闭在自己空间里,除了下楼吃饭就是挂在线上和网友们jiāo流。他虽然发现女儿多了一个习惯,在晚饭后总会戴着耳机到处走,但他只以为她在听歌——因她并不絮絮说话,偶尔两句,钟汝意也只以为她跟着哼走调了,甚至觉得好笑。

  听歌消遣他并不在意,可是仔细观察,才发现女儿原来是有说有笑,有问有答。她站在花盆边上,说:“这么冷,居然开了一朵月季……浅浅的红色。”

  又在关窗的时候说:“今天猫儿都没有来呢。”

  再到灯光下仔细观察,才发现女儿神态娇俏,眼波流转,双颊绯红。他想起有初小时候,便喜欢玩打电话的游戏,手指绕在电话线上,又想起叶月宾和叶嫦娥一对姐妹,自小教她huáng梅戏的身段,教她眼随指尖,指尖轻点,如何叩在那呆书生额头上。

  自妻子死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女儿如此容光焕发。

  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地想,你恋爱了,闻柏桢没有要你,你没有跟缪盛夏,可你终于找到那个人了。

  对于叶月宾的死,外人痛苦过,就是一场葬礼;叶嫦娥痛苦过,就是一场chūn秋;只有钟有初的永恒自伤,令他的痛苦不那么孤单。

  他不否认女儿从来是娇俏的,迷人的,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一朵开不败的花。但这娇俏,这迷人,这开不败的花,底下的土壤,正是亡妻的腐烂尸骨!

  “我不知道……”钟有初发现父亲钟汝意正出神恍惚地盯着她,“真的要挂了,明天再和你说,拜。”

  钟有初将耳机摘下来,攥在手里,手心有些湿漉漉的。父亲从未这样长时间地凝视她,显然是想着什么——一定是要和她说话了。她急急地走近两步,几乎不相信今夜有这样的幸运:“爸,要喝茶吗?我来泡……”

  钟汝意开口了。因为许久没有对女儿说话,最恶毒、最嫌恶和最沉痛的语气,不受控制地从胸腔中奔涌而出。

  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你怎么笑得出来?”

  十年没有和女儿说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笑得出来。

  果然,女儿一听到这句话,所有的娇怯温柔便倏地从那张酷似亡妻的脸上退去。她似是一时怔住,又似一时语塞;似是一时错愕,又似一时震惊。

  “是谁?”钟汝意不知道电话那头儿的人是谁,又在哪里,不过现在科技发达,信息迅猛,即使分隔南北极,也是天涯咫尺。

  连空气都在变成毒气,钟有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呼吸,哪里都是错。

  “是谁?”

  手机和整副耳机骤然跌落在地板上。

  她似是一时忘记了如何说话,良久才道:“……一个朋友,父亲刚去世的那位……”

  甫一出口,钟有初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这句话中的关键词瞬间将父女俩拉回叶月宾骤死的那个下午。那种孤苦无依、满心悲愤的感觉在今天依然一分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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