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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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玦霍然转首,目光厉烈。

  秦长歌立即闭嘴。

  利刃般的目光在秦长歌脸上扫she一周,渐渐敛去锋芒,萧玦神色里泛上一丝疲惫,半晌,向榻上一倚,低声道:“她不算是好人……甚至我曾经责怪过她的心地……但是,对于国家,对于我,她无一分亏欠处……”

  许是今日之事令他内心疲倦,他难得破例的肯开口提及睿懿,那般淡冷而若有若无的言语里,有种沉重令人不敢触及。

  闭上眼,神思突然飘远,回到了当年的赤河糙原,那是第一次赤河战役期间,他被人算计挤兑立下军令状,时刻面临覆灭危险,而她巧计围魏救赵,辗转数大州三方势力之间,为他周旋,为他去掉了后顾之忧,那一仗终于大胜,他在糙原上等她回来,那是他们第一次分离那许久,彼时风清云淡,碧糙长满天边,清晨的长糙叶尖挂着淡淡的白霜,在他焦急的视线里,那少女一身淡淡的huáng衣,纯净如幼鸟细密茸毛的颜色,一骑黑马泼风而来,将至之时,她犹嫌马不够快,竟突然飞身而起,踏糙而行,huáng衣绿糙,白霜莹莹,掠风而渡,飞逸如仙,而当她终于扑入他怀中时,糙上霜露未损。

  转瞬清丽的画面的淡去,换之堂皇华贵的大仪宫,册封皇后的典礼上,开国皇后金簪凤翅明月珰,深紫色霓裳金丝凤盘旋飞舞,镶七宝霓虹边的羽翍如一道坠落地面的彩虹飞落玉石殿堂,攒金点翠珍珠的六龙三凤冠垂下水滴般的晶串,明珠生晕,整个人仿佛裹在一团深金淡白的光芒之中,光晕里女子的艳色连那珠宝珍玉的华光都不能尽掩,而她笑意盈盈的眼波,令宝座前含笑伫立的他,神动魄摇,喜悦无伦。

  这天下,他的和她的,这一刻九重之高,殿堂之上,君临天下,万众仰望的荣光。

  然后,莫名的,被一场从天而降的妖火烧灭。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惨淡的。

  睁开眼,正正迎上正直直注视着他的秦长歌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无限探究和隐隐迷惑令他一震。

  而秦长歌已经láng狈的转开了目光,垂眼看地面……他那样的神色可真无辜啊……无辜得她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又仔细的看了看她,萧玦似是终于下了决心,开口道:“你要不要……”

  “启禀陛下!”

  殿外传来的高声唱名打断了他yù待出口的话。

  萧玦怔了怔,皱皱眉转头。

  秦长歌无声的吁了口气。

  是来回报的侍卫统领夏侯绝,他依命拿了何嬷嬷,此时正执了那老婆子跪在阶下,见萧玦出来,立即将一枝簪子高举奉上。

  拿在掌心端详,果然在彩昙指证的部位发现印记,萧玦冷哼一声,卡擦一声狠狠捏碎了簪子,二话不说,一脚踢翻了那个在地上瑟瑟发抖软成烂泥的婆子,寒声道:“拖下去,杖毙!完了把她的外衣剥了,送到长寿宫!”

  拂袖转身进殿。

  此时文昌已经出来,见弟弟神色不善,微微一叹道:“陛下,不宜大动gān戈,何况今日这个日子……”

  冷笑一声,萧玦仰首看着殿顶藻井,神qíng中的bào怒之意已经渐散,倒多了几分无奈。

  文昌还要劝,秦长歌对她摇摇头,萧玦却立即转头看她,道:“你摇头做什么?”

  秦长歌无奈,只得道:“陛下并未打算大动gān戈,奴婢劝公主不必忧虑。”

  “你怎么知道我没这打算?有人要害朕,害皇姐,朕为何不能动她?”萧玦目光咄咄bī人。

  再次叹气,秦长歌只好继续说废话:“陛下如果真打算和太后算账,刚才这婆子就应该留下活口,既然杀了,自然是打算掩了,奴婢没猜错的话,陛下接下来是给这个婆子随意安个罪名,然后借机换掉长寿宫所有宫人吧?”

  深深吸一口气,萧玦默然半晌,风马牛不相及的道:“倦了,皇姐早些安息,朕回龙章宫。”说罢又看秦长歌一眼,竟自起身去了。

  当夜有雪。

  乾元三年冬的第一场雪。

  yīn了很久的天,终于在暮色沉降的那一刻飘落雪花,先是星星点点的碎雪,随即渐渐大如梅花,随风呼啸卷落,如舞袖翻飞,如蝴蝶穿帘,一朵朵珠蕊琼花,妆饰玉宇楼台,天地间因那纯白之色,越发空旷而寥落。

  秦长歌披了一袭哆罗尼镶灰鼠皮大氅,袖子里拢了huáng铜手炉,悄然出了金瓯宫门。

  她听说龙章宫入夜从不许人出入,起了心思要去看看,又想起上林庵萧玦奇异的梦游,不知道他在宫中,是不是也有这毛病?

  一路前行,金瓯宫离龙章宫不算远,中间需要经过德妃曾经居住过的璟福宫,和凤仪宫,这两宫如今都空置,一路而去都是黑沉沉的宫阙,阗无人声,半丝也寻不着皇室富贵煊赫之气,暗huáng的宫墙下生着暗红的苔藓,行走在飞旋大雪中的人,身姿孤清而寂寞。

  经过凤仪宫时,秦长歌想起这里曾有过的那一片繁华和繁华之后的废墟,微微有些感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方才发觉,凤仪宫的宫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轻轻的咦了一声,秦长歌知道凤仪宫自落成之日,便被萧玦命人锁上宫门,如今这个天气,这个时辰,却是谁开了这久封的宫门?

  好奇心起,秦长歌闪身而入,院内黑沉沉无灯无火,稍等了一会,才看清这据说宫中几乎无人亲眼见过的皇后宫室。

  一眼扫过,秦长歌怔在了宫门口。

  没有奇花异糙,没有玉阶金宫,没有任何富丽炫目的装饰。

  只是拱桥流水,轩敞亭台,一色黑白两色,白石为身,黑瓦为顶,廊台扶杆雕着青色的浮雕,都是飞翔的双翅宽展的奇形大鸟,线条简练霸气,姿态傲然。

  地上铺着青白黑三色的卵石,九宫图案,繁复神秘,院子里只种了一色白梅,褐色枝gān遒劲伸展,枝条上点缀点点梅花幽然吐芳,所有房屋都开着连幅的长窗,不雕花不错金,古朴的黑色,隐隐泛着莹光,廊下垂着八卦长明灯,灯焰居然也是青色的。

  第80章

  这里,古朴,素净,肃穆,带着隐隐的超脱和俯瞰之气,不似天下第一qiáng国的皇后寝宫,倒象某个具有神秘势力的世外高人的避世之所。

  事实上,也是。

  很多很多年前,长空之下,烟霞之上,碧落神山,那个世人仰慕崇敬,却永不得其门而入的天机之门,那个以应天命,拯众生为己任的神秘奇门,千绝门。

  就是这般布置。

  很多很多年前,肩负师门使命的女弟子走出千绝门,知道按照门规,自己此生除非打上山门,否则永无回归之日,曾在跨出那个高达两尺的门槛之前,留恋的回望了最后一眼。

  也曾在戎马奔波之中,昏huáng落日之下,和身边的男子,带着淡淡的眷念,说起门里的布局装饰。

  也只是说说而已。

  不曾想,有心人记住了她的随意之言,不曾想再隔一世,沧海桑田之后,居然能够在这个绝不可能的地方重现师门景象。

  这一刻秦长歌心cháo起伏,默然伫立。

  那些早已以为忘记的往事,蜂拥而来,换得她长立深雪,不知天色森凉。

  良久,直到雪停,雪积,即将盖过她双脚,她才缓缓抬脚,跨过高达两尺的黑色门槛。

  一路前行,追缀岁月,脚步无声。

  而原木桐油清漆的幽深长廊,在脚下发出空dòng而又悠远的回响,八卦灯火荧荧闪烁,一切恍如少年。

  秦长歌突然停住脚步。

  第二进院落里,有个不属于记忆中师门内苑的东西,跃入她眼帘。

  一方深碧如翡翠的池水,在月色与雪色jiāo响辉映里,静谧而安然的沉睡,一座青黑色的断桥,斜斜伸展于水上,却在将至对岸时,突然断裂。

  那一道连绵延伸的直线,在某个伸手可及的地方戛然而止,以一种沉默恒定的姿态,诉说人生里诸多不可挽回的无奈与苍凉。

  断桥之侧,一株梅树之下,有一个修长的身影,黑底金龙锦袍在雪光下颇为显眼,他微微倾身,正取了一柄木铲,挖开积雪,将一个小巧的圆坛埋入。

  他身前,横七竖八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小圆坛。

  “……喏,这种凝珠香,并不是陈得越久越好,最宜埋于深雪,当年第一场雪时埋下,来年第一场雪时取出,到那时,久蕴雪气,开坛芬芳沁凉,回味无限。”

  “那好办,正巧今日下了新雪,咱们多埋些在那梅树下,明年溶儿周岁时,拿出来喝他个痛快。”

  “……叫宫人去埋,你仔细冻着。”

  “不,朕亲手埋,亲手取,这样明年你可得多喝点,给我点面子。”

  “你又想灌醉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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