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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昭宁十二月二十一,冬日寒冷,滴水成冰,轩辕和大瀚边境的莽莽山脉覆雪万里,沉默蹲伏于苍茫大地,遥瞰两国戒备森严的边境。
今冬特别的冷,昨夜甚至下了一场大雪,雪厚尺许遍地银白,家家户户掩门守火,任那雪地平整如貂毯,一色深白无人踩踏。
清晨,霞光淡淡,在雪地上嫣红银白的铺开去,有种收敛沉静的华艳。
却有“咯吱咯吱”的艰难踏雪声渐渐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嘈杂的语声,雪地上多了几道迤逦的深脚印子。
“奶奶的,这天气,还得出门守哨!”
“不就是怕对面的瀚军捣乱么,其实也就是虚张声势,他们皇帝还在我们这呢。”
“我说这鬼天气,人家还不是闷在帐篷里烤火,打仗?咋打?”
“郑护军也真是,拿咱们不当人!”
纷乱的语声惊破雪后的空深寂静,轩辕国东北边境长策守军松松垮垮挎着刀剑一路艰难跋涉过来,他们是今天负责边境巡逻的小队。
习惯了偏暖气候的长策守军,分外耐不得寒,此刻勉qiáng出门放哨,一个个穿得狗熊似的,军中赶制的新棉袄过于粗糙,穿进去两根胳膊便成了萝卜,直直挺那里,别说拔刀,自己想摸到自己屁股都难。
当先的小队长懒懒的爬上一个高点的山坡,往对面隔了一条不算太宽的河的寂静沉沉的瀚军帐营看了一眼,道:“我说这天气鬼会出门!屁动静也没!走,回去!”
众人高高兴兴应了,转身就走,走在最后一个的突然回身,道:“咦,什么声音?”
他回身,便看见对面,铁丝荆棘网后面的河面上,突然传来了马蹄之声,随即看见一队深红甲胄卫士,火般的出现在对岸。
那队卫士在雪地里慢悠悠的“驰骋”,手中还晃着弓箭,那士兵一看便乐了,笑道:“哈,哪家的傻子,这么厚的雪出来打猎?”
众人都哈哈的笑,那小队长道:“咦,这是哪家的军队?大瀚军是黑甲啊。”
“管他哪家的,总之和咱没关系。”众人转过身,突然看见对面当先一个汉子扬了扬弓,随即他马前跑过一只兔子,那兔子直直奔过河上冰面,钻过铁丝网,向这队士兵奔来。
那小队长来了兴趣,笑道:“好肥的兔子!既然送上门,带回去打牙祭!”
他弯弓搭箭,一箭飞she,正中兔子前心,众人都叫声好,那小队长洋洋得意,笑道:“不过是只兔子,当年在定河战场……”
他的语声突然顿住。
四周的欢笑突然顿住。
众人惊骇的转头,瞪眼,看见小队长的胸口突然多了枝红羽重箭。
小队长缓缓的低下头,看见自己胸口箭羽颤颤,在寒风中无声飘摇,那箭是冷的,那箭端涌出的血是热的,然而这是生命里最后的热度,很快,他便要和这身下的雪,一般的冷了。
他轰然的倒下去,睁着眼,血光溅上铺了霞光的雪地,比朝霞更艳几分。
在最后坠落的视野里,他奇迹般的看见了对面she箭的那个人,看见他清俊英挺的眉宇,平静森凉的眼眸,看见他居然单臂持弩,另一只手臂袖子软软垂下。
听见他一字字,冷冷道:
“你、杀了、我家瀚王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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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瀚王的兔子。”
五洲大陆有史以来最彪悍最无耻最荒唐的开战宣言。
此宣言迅速风靡五洲,原本就已名动天下的那位传奇瀚王,再次因为他和他被杀的兔子名闻各国。
在以后的很多年,还有人以此作为挑战的代名词——我要揍你!为啥?你杀了我的兔子!
然而这句宣言的被宣告者轩辕,此刻却陷入了尴尬而无奈的境地。
大雪之日,大瀚瀚王“狩猎”侍卫以瀚国兔子被杀为由,悍然she杀轩辕守军,随即轩辕长策军立即意图反击,却发现只是刹那之间,瀚王王军已恶狠狠压上阵前,而原先就在边境的瀚军,衣甲整齐遥遥在后。
他们并不进攻,却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绝对百战铁血的杀气兵锋,狠狠压上已经多年没有征战过,刚刚换防还对地形不算太熟的长策军面前,巍巍大军,沉沉刃寒,似一道山般yīn影,压在轩辕军心头。
长策军火速向昆京传递军qíng,摄政王整整开了一天的朝会,一堆大臣掩面唏嘘,为大瀚孟王的无耻而伤心哀叹——孟大王的封地虽然接近轩辕和大瀚的边境,实际上最近的也还相差数百里,这谁大雪天气跑出几百里去打猎?这谁一只兔子便轰上了人家一军?这是打猎么?这是打劫!
大瀚瀚王,比大瀚皇帝还牛叉的,一脚蹬上了轩辕的脸!
脸被蹬了的轩辕,鼻青脸肿的开会,他们很聪明的赶紧先去找还滞留在昆京的瀚皇,结果驿宫里不出意料的人去楼空,饶是轩辕晟一直派人注意着瀚皇行踪,也没能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最后轩辕晟很无奈的,派出手下得力大将,五军兵马都督唐如松,率军十万驰援边境。
唐如松大军开拔之日,摄政王亲自送行,高台上金爵赐酒,唐如松一饮而尽,掷杯于地朗朗誓言;“不斩孟扶摇誓不回!”
此豪言壮语传入轩辕后宫,“宇文皇后”长长甲套敲在花梨木桌面上,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轻轻道:“亲,你走错方向了。”
大抵她眼神中笑容太毛骨悚然,远远过来的轩辕旻抖了一抖。
孟扶摇看见他,招手唤他过来,戏子赶紧一溜烟的过来,谄媚的给女王陛下捶腿,孟扶摇看看他指甲里的泥土,嫌弃的一脚踢开,道:“又去拔东家菜讨好西家了?”
轩辕旻正色道:“不,最近天冷,长不出菜了,我命人到外面集市上买了菜,帮她们栽进去。”
孟扶摇抚额……qíng种,真是qíng种。
轩辕旻笑嘻嘻腻上她的膝,道:“走了个唐如松,还有三个呢,好歹两手两脚都得砍掉啊。”
“政治是很美妙的东西,需要温qíng的面纱,不要说得这么血淋淋。”孟扶摇戳之,“放心,总有办法解决的。”
戏子仰头瞅着她,突然道:“朕在不在你最后的解决名单内?”
孟扶摇垂眼,缓缓和他对视,随即微笑,道:“你说呢?”
戏子笑而不答,又转了话题:“朕可不可以猜猜你到底是谁?”
孟扶摇抓了个胡桃很gān脆的塞他嘴里:“不可以。”
戏子哀怨的以袖掩面,唱:“银河长天未央殿,妾妃空守泪烛前……万岁,你又被哪个狐媚子迷鸟心……”
“万岁要去杀狐。”孟扶摇踹开“妾妃”,“滚吧。”
“妾妃”扭扭捏捏一步三回首的去了,曼长唱腔老远犹自传来:
“呀呀啐……你……杀了……我……地……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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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昭宁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三,轩辕遭遇立国以来最为内忧外困的一刻。
继大瀚孟王兔子被杀之后,和轩辕一直邦jiāo一般的上渊,突然在轩辕大瀚对峙之时,向轩辕发起责难,提出当年上渊国主齐寻意母后曾离奇死亡,疑凶手为当年的太渊太子妃、太渊皇后轩辕氏,轩辕皇后已薨,这桩旧案便要着落在轩辕国,请轩辕jiāo出幕后主使,并对此有所jiāo代,以全上渊国主为人子者之孝道也。
二十年前旧案,现如今莫名其妙的翻了出来,早不翻晚不翻,偏偏在轩辕和大瀚对峙的时候,事qíng发生在太渊不对太渊翻,偏偏对着轩辕,这又是个秉承大瀚孟王高贵人格jīng神的后继者——打劫的。
据说当时轩辕晟接到国书,一拳击在桌案上,将桌子生生轰裂,满殿文武大多惊跪下去,却有一帮老臣,悍然而立,立刻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奏章侃侃而读,那内容刀笔狠辣,闻之惊心,直指摄政王篡权跋扈,为政失当,暗示如今轩辕糟糕局面由他一手造成,并指摄政王谋杀先帝后裔、暗害忠良遗孤、欺君罔上把持政权倒行逆施任用私人等等十八大罪。
领先弹劾者,是海内大儒、原摄政王妃之父、摄政王岳父、现任文华学士,桃李满天下饱受士人尊崇的窦铭。
当庭弹劾,句句诛心,轩辕晟便是泥土做的也生了火气,再说这样的罪名论谁也承担不起,无奈之下只得当庭将老窦铭羁押于天牢,他还算理智,没对老家伙用刑也没说要杀他,然而便是这样,当白发苍苍老泪纵横,当庭大呼“太子英灵,佑我jīng诚”的老臣被免冠押下,一半都是窦老门下的文官看摄政王的眼神都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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