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的是,天下士子听说老相被押,生死俄顷,立即jī冻了,呼朋唤友,拉帮结派,冲击昆京各文司衙门,贡院、三司……并到都察院喊冤,闹得沸反盈天惊扰不休,各文司衙门官员们很多对此采取不闻不问放任态度,当摄政王派人去查问,便出来挥挥袖子赶人,摄政王的人一走,又回去蹲在炉火熊熊的官署里喝茶。
朝政一团纷乱,上渊的催促国书还一封接着一封,并也做出了陈兵边境的姿态,扬言不给个jiāo代,也只好杀杀兔子,轩辕晟命令细作好生探听小国上渊这次发了什么羊癫疯,并悍然不打算对此解释,想gān脆两地作战,打垮这些落井下石的,让他们知道轩辕不是那么好欺负!结果细作的回报,却让他冷了心。
上渊最近国内生乱——当初上渊建国时无极国曾将两国边境一直争议未决的两夷之地划给上渊,当时齐寻意感激万分,谁知道那根本就是塞过来的一个长期遥控炸弹,桀骜的两夷,向来只臣服于长孙无极的铁腕,齐寻意根本压制不住,频频作乱的两夷让齐寻意疲于奔命,劳民伤财,无奈之下只得向无极请求,请太子殿下他再收回去。
谁知道拿到手容易送回去难,伟大的无私的客气的无极太子说,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岂不是让我自己打自己脸?不成,不成,再说当初国主您都笑纳了,怎么现在又反悔了?难道是对我无极送出的礼物不甚满意?那要不要我把两戎之地再割给您?
无极来使冷笑着语言客气语气威胁的传达这段话时,齐寻意差点崩溃——只见过国土一分一寸拼命争夺的,没见过拼命往外送你想还都还不了的,到得此时才知上了长孙无极的恶当——他送出来的东西,果然不是那么好接的。
最后齐寻意扯着使者袖子苦苦哀求,长孙无极才勉为其难答应再收回去,但是,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齐寻意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问。
使者不急不忙扯开一道加密文书,用十分诡秘的语气对上渊国主道:“阁下妈死了这么多年,可以拿来报一次仇了。”
“……”
于是,上渊突然想起来报仇了,轩辕被两线bī战了,无极送出去的国土,又一毛不拔还买一送一的拿回去了,长孙无极也帮到某人了,自己甚至连兵都不用出了。
这就是最高等级的空手套白láng——送出个东西套住你,再让你心甘qíng愿送回去,你想送回我还不乐意,还得赔条件。
可怜的上渊,可怜的轩辕……
轩辕晟打听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立刻什么念头都没了,上渊背后既然有无极这个心思yīn毒的庞然大物,打是绝对打不得了,bī急了齐寻意,国土一开放,长孙无极保证毫不客气的就来抢轩辕。
轩辕晟无奈,只得再次派出身边一等一人才,掌控他手下文官势力的丞相司徒墨,亲自到轩辕和上渊边境,就“上渊国主他娘被害一案做调查并商谈”。
戏子皇帝得到消息时,托腮看了孟扶摇很久,孟扶摇温柔的抚摸他的头,道:“娃要乖。”
戏子皇帝苦笑笑,摇摇摆摆走了,一边走一边翘着兰花指唱:“呀呀啐,阁下……老母……仇该报……”
※※※
剩下的手脚,从内宫砍。
这是孟扶摇早已计划好的事,先搞出外患,再趁着轩辕晟焦头烂额没空理会内宫,正式下手。
要想动内宫而不被轩辕晟警觉反扑,这是唯一的办法。
腊月二十四,小年,宫中自然也要庆祝,孟扶摇特旨众妃免织布种菜,放假,各宫可以在御厨房取菜,也可以自己的小厨房开伙,妃子们欢天喜地,都选择逃离瘟神自己庆祝。
玉妃简雪自从上次奉孟扶摇命照顾贤妃,贤妃依旧受了惊,被罚搬离自己的主宫,住在贤妃素心殿的隔壁翠云轩,她自请和贤妃一起庆祝,贤妃原本厌她,见她不被皇后待见反而欢喜,有心拉拢,两人在素心殿欢欢喜喜吃了小年饭,简雪亲自下厨,贤妃也来了兴致做了几道菜,中途发现盐不够,去御厨房取了些来,吃饭时融融一堂,两人十分和谐的你来我往,菜中有道云丝jī片,简雪笑说淑妃娘娘最喜欢这个,不如给她送份去表表心意。
贤妃撇一撇嘴,道:“我送的,她敢吃?”
“有何不敢?”玉妃笑,悄悄附到贤妃耳边,“皇后跋扈,这宫中上上下下都看得清楚,姐姐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唯一能和皇后分庭抗礼人物,但再圣恩隆重也是孤掌难鸣,凭姐姐的地位家世,和大家多来往来往,名分上的那点欠缺,不就补齐了?”
贤妃目光闪动,“唔”了一声,玉妃起身,嫣然一笑道:“妹妹亲自去送。”
贤妃本有些不放心,见她自告奋勇自己去,倒安心了,一笑道:“劳烦妹妹。”
素心殿小年饭“姐妹”笑语晏晏,崇兴宫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孟扶摇最近的心思全在翻云覆雨步步紧bī,一心要将轩辕晟用软刀子慢慢割死,对这个什么小年一点概念都没有,晚间她从轩辕旻的承明殿回来,刚刚跨进院子,便怔了怔。
怎么黑沉沉的,一点灯光都没有?
这些年从血火中跨过来的孟扶摇,向来是一发现异常便立即退后,然而她还没退两步,身后院门突然无声关闭。
孟扶摇站定,真气运行脸色如玉,随即笑了笑,一步步走了过去。
前方大殿之巅,却突然悠悠飘下一个灯笼。
火红影纱、手工jīng致、缀着金色飘带和玛瑙流苏,完全年节宫灯式样却比寻常宫灯更漂亮的灯笼。
红色的灯笼在一片深黑的宫殿背景里飘摇迤逦,所经之处照亮一片金红光芒,美则美矣,却因为出现得奇异,令人心生不安。
孟扶摇专注的仰头看着。
灯笼飘近前,隐约有小小的圆圆的黑黑的影子,扒在纱面上做“飞天之舞”,孟扶摇瞟一眼,又瞟一眼,笑了。
还飞天咧,“飞猪”差不多。
那灯笼悠悠落在孟扶摇手中,飘出两条金色丝带,一条写:扶chūn来,见山河不老,一条写:邀冬去,庆日月如初。
嵌字谐音凤首格,很漂亮的字体,不同长孙无极的飘逸战北野的疏狂,骨骼灵秀外圆内方,孟扶摇微微一笑,将那丝带攥紧掌心,伸手从灯笼里抓出“飞天之猪”,诧异的道:“没被烤死?”
仔细一看才发觉蜡烛外罩了薄薄的玉管,难怪灯光那么朦胧。
元宝大人白牙闪亮亮的穿着它的大红袍,自己觉得这个出场很拉风很优美,犹自翩然yù舞,突然被人拎着后颈,拿了开去,顺手塞在某处角落里。
被利用完毕,过河拆桥了……
孟扶摇目光亮亮的笑着,道:“想不到你这个家伙也会玩这一手。”
对面男子,淡玉色的脸庞在灯笼红光映照下润泽光艳,唇色犹艳几分,流转的琉璃眼眸华光千层,烁人眼目,他淡淡笑着来牵孟扶摇袖子,道:“过年了。”
孟扶摇仰头袖手,看沉沉天际yù雪天气,感叹的道:“是啊,我又老了一岁了。”
暗魅轻轻一笑,道:“你若老了,我们算什么?行将入木?”拉着她就走,道:“今天各宫自己开伙,你有口福了。”
“有什么口福……我还在愁吃啥呢……”孟扶摇懒懒的给他拽着走,突然顿住脚步:“啊?有好吃的?啊?你下厨?”
暗魅不答她,孟扶摇皱皱鼻子,鄙视的瞪一眼他的背影,他下厨?这些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chūn水连厨房烟火气都很讨厌的家伙,不会是一盘白水煮青菜一盘青菜煮白水吧?
暖阁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将刚才的黑暗瞬间驱除,雕花铜火炉熏得一室香暖,阁中铺了锦围的圆桌上,七彩斑斓,香气四溢。
孟扶摇怔怔的看着那些药香和菜香诱人混合,颜色和形状各擅胜场,连萝卜都雕出漂亮的牡丹的大菜,半晌,吸了吸鼻子。
她道:“这个世界真虚幻啊……”
暗魅夹了一块茯苓夹饼给她,道:“先吃了垫垫肚子,我怕你突然扑上去。”
孟扶摇吃了几口,突然愤愤,咕哝道:“原来有人会做……”
暗魅只在笑,慢慢给她布菜,元宝大人蹲着拉他袖子,暗魅顺手将那盘子饼都塞它怀里去。
打发走了灯泡,他才对灯下若有所思吃饭的孟扶摇道:“好歹咱两人一起过了个小年。”
孟扶摇放下筷子,慢慢道:“以前,我的年,都是很热闹很热闹的……”
暗魅给她斟酒:“很多人吗?”
孟扶摇怔了怔,摇了摇头,随即有点迷惘的道:“咦,那也是两个人,为什么我便觉得那时特别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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