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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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你看到那一幕,我深感不安,点了xué道带你出宫,犹豫很久还是封了你的记忆,也许这个决定很自私对你很不公平,可是当时的你实在太……我怕你会疯……”

  宗越住了口,想起那晚他抱起那瘦小变形的女孩时,她一声不吭,却挣扎得疯狂,明明她没有力气明明他一身武功,但每拖她走一步都要耗费好大力气,她扒柜子扒chuáng扒幔帐死死扒住一切可以扒住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恨意和不信任,他怕人发现,急得打横抱起她便要走时,她竟然一口咬住了chuáng帮,若不是他发觉不对,她满嘴的牙都会被生生拽出来。

  那样的恨……那样的疯狂……那样的坚忍……从头到尾,她一滴泪没流,一句话没说。

  到得最后他只好点了她xué道,一路疾奔出城,封xué之中的她依旧脸色通红躁动不休,他怕留着这样的记忆迟早对这孩子造成伤害,犹豫良久选择了封闭她的记忆。

  他并没有采取最gān脆的记忆消除,只是封闭,只要她愿意,其实她随时可以想起,然而她没有,她比金针更狠的,同时自愿封闭了自己。

  十余年前,独秀峰孤崖之上,翠柏之下,那个小小的孩子被放入竹篮,顺水漂流,他立在青黑的崖上,看那个篮子随波载沉载浮,飘进一轮圆而大的月色里,那时正近仲秋,月明之夜光华满满,崖下水波粼光四she,以至于他看不清那篮子漂流而去的方向。

  他彼时一怀怆然,满怀对未可知未来的叹息,看着那孩子随水流去,以为那是对命运的放生。

  谁料最终,却是为自己筑了相思的壁垒。

  宗越沉默着,他此时是暗魅的容颜,琉璃眼眸乌黑长发烈焰红唇,鲜丽灼亮的美,然而平日里bī人的艳丽,此时却一层层透出苍白来,月色般霜凉。

  为报仇,他付出了太多牺牲,比如那白天黑夜双重身份,比如暗魅这张迥异的脸,比如那永久难愈的内伤,比如那少年时的为虎作伥,然而现在才知,最深最痛的,竟是在无意中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放逐她,伤害她。

  孟扶摇也沉默着,心如乱麻,她一直明知此事宗越有份,却一直不愿深究,因为宗越和长孙无极不同,长孙无极毁诺必有难言之隐,但宗越未必,他从来都不算好人,也从来为报家仇不择手段,他挣扎过流离过飘零过,在那般挣扎的过程中,他手底不乏无辜的冤魂,谁能保证没有许宛的?毕竟对于当初的宗越,她们母女只能算陌生人。

  当年的他,没有理由保护她,却有可能为了一些必须的理由伤害她。

  所以她害怕揭开真相,害怕揭开后不得不面对恩怨两难,所以她抽出戳进老路胸膛的手,断了他最后一口气不让他说完。

  然而避不过的终究避不过,最终以这种方式重来。

  到得现在,这般结果,她反而隐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那么糟糕,那时的宗越毕竟还是少年,家族之变改变他心xing的同时也保留了一份易被触动的柔软,他最终没有对许宛cao起凌迟之刀,杀她,也只是成全。

  至于那些犯下的错……与其追究宗越拦下许宛导致她被迫在柜子中亲眼目睹那一幕,还不如追究当初那个锁上柜子的八岁女孩。

  沉潜在岁月深处的疑问终解,心头的积郁却不能立刻散去,无论如何,想起宗越眼睁睁看着许宛受刑而袖手不救的模样,孟扶摇的心,难免微凉,她轻轻抚摸着掌中许宛的骨殖,良久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天意弄人,非关人力,恩怨俱了,一笔勾销。”

  然后她抱着许宛的骨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长孙无极无声的跟着,经过宗越身侧时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静静的离开。

  没有人错,但却又都错,不过是天意森凉的结果,换了这夜未央天,琉璃火。

  宗越没有动,他慢慢的坐下去,坐在十四年沉默一朝惊天动地的烟凌宫前,坐在墙倒瓦颓一地废墟和尘灰中。

  月色凄清,微带血色,宛如十四年前那夜,挂在孤崖翠柏上的那轮月光。

  扶摇。

  如今我终于明白。

  我渡得过万里狂风,渡得过千条xing命,渡得过诗酒年华,却渡不过,你不顾而去的目光。

  ※※※

  夜色未央,繁星闪烁,这是璇玑天成三十年四月初五夜,天亮之后,便是女王继位大典,璇玑国的历史将要翻开新的一页,然而此刻皇城沉黯,毫无新朝到来的喜气。

  永昌殿前却灯火通明。

  三万御林军未曾在各个宫门前守卫以阻挡孟扶摇的进入,却在永昌殿下集结成阵,刀出鞘箭在弦,朔气传金析,寒光照铁衣,数万人列阵以待,却一声咳嗽都不闻。

  火把熊熊,耀亮刀尖寒芒,被月色一反she,整个偌大汉白玉广场似漂浮着一层水光。

  孟扶摇带着她的三千余人,很平静的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宫门处,唐易中五万兵力遥遥护持。

  三千骑在璇玑正殿前齐齐顿马,“嚓”,三千声整齐如一声。

  大瀚勇士骑术jīng绝甲天下,三万璇玑御林军露出佩服神色,却依旧静默无声,用铁般的目光森然对峙。

  大瀚王军刀鞘里兵器微鸣跃跃yù试,都在等待他们的王一声令下,好立即将这丑恶龌龊的王朝杀个血流成河。

  却有悠长的传令声,从大殿之巅传来。

  “请无极太子,大瀚孟王入殿——”

  孟扶摇抬首,目光讥诮的一笑,这个时辰还摆什么谱?你让入我也入,你不让入我也入,区别不过是需不需要踏尸体走路罢了。

  她毫不犹豫的大步过去,三万御林军海làng一般默默分开,让出一条窄窄的,充满压迫的刀枪剑戟之路。

  长长的枪林,从台阶底端一直延伸到千阶之上,火把的光芒在枪林顶端默默燃烧,孟扶摇一瞬间突然想起当年在太渊,她也曾走过这样的枪林之路,彼时她没有武功,受伤,伪装,惊心动魄的紧张。

  彼时她亦简单、自由,快乐而明亮。

  孟扶摇突然微微湿了眼眶。

  为这人生里沧海桑田。

  得与失休戚相关,当身份地位天翻地覆,苦难和挫折同样并行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一扬头,拾阶而行,周身玉白的罡气放出,所经之处,枪尖啪啪齐断,随着她黛色的身影一路上行,两侧一路不断跳跃出雪亮的钢铁枪尖,叮叮当当划出一条条白色弧线,激得上端的火把火星四溅,被枪尖扎着和被火星灼着的御林军不断哎哟哎哟的惊呼退后,在台阶上乱成一团,再也不复先前的整齐和压迫。

  孟扶摇噙一抹冷笑,直入大殿之巅。

  她再也不要为别人掌控自己,从此后她的路不允许任何阻拦!

  ※※※

  三重大殿,帘幕低垂,依旧是内殿一星灯火,朦朦胧胧鬼火似的闪烁,两人的步伐声踏在明镜般的金砖地面上,回声悠长。

  孟扶摇长驱直入,毫不停顿拨开一重重帘幕,在最后一层纱幕前停住脚。

  灯光,便是从那里亮起的。

  纱幕透明,影影绰绰映出两个人影,一立一卧,头碰着头似乎在低语,看起来很亲热。

  听见脚步声,站着的那个人抬起头来,隐约宛然一笑,道:“来啦?”

  当真语气随意自然,好像等了孟扶摇很久,好像孟扶摇是远来佳客,而她是等待客人已久的热qíng主人。

  当然,这个声音也熟悉得很。

  孟扶摇笑一笑,语气居然也很和蔼,“你在,我怎么舍得不来?”

  那人温婉的笑起来,道:“还请自己掀开帘子吧,本宫不太方便呢。”

  孟扶摇衣袖一拂,帘子无声无息飘开,昏huáng的灯光冲入眼帘,灯下那人和煦悲悯的抬头微笑。

  眉弯如月,娴雅文秀,月白的裙裾亭亭泻于地面,裙上暗纹隐绣佛莲,微风拂动间气质出尘,而眼色祥和宁静,毫无红尘伧俗之气。

  凤净梵。

  孟扶摇定定盯着她,半晌长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这世道真讨厌,有人就是像蟑螂一样,怎么都不肯死。”

  “你说的对。”凤净梵嫣然一笑,“真是讨厌极了。”

  她一说话,孟扶摇立即做个呕吐的表qíng,“呸”的一声,然后赶紧道歉,“不好意思,看见你我总是想吐,没把你这地吐脏吧?其实我想不会,你这地不会比牛粪更gān净的。”

  “没关系。”凤净梵永远和蔼可亲,温柔的给躺着的那个人按摩肩膀,“你一向到哪哪就被你弄脏的。”

  “那是。”孟扶摇笑,“不过总比天生骨子里藏污纳垢来得好。”她眼光向下飘飘,看着凤净梵手下那个眯着眼似乎很享受的老家伙,十分亲切的慰问,“您也还没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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