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皇后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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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不早了,陛下大抵要找我了。”昏惨惨油灯光芒下,满头珠翠的女子突然转头,意犹未尽的看向她的方向。

  她身侧,原本被她身子挡着的一个方向,突然转出清俊的白衣少年,纤尘不染肌骨晶莹,文雅而疏离的向璇玑皇后微微躬身,道,“姨母,jiāo给我处理好了。”

  “嗯。”璇玑皇后拍拍他,“越儿,别让那女人太快死,给我延续她的命,让她好好尝尝滋味,还有,记得斩糙除根。”

  少年无言躬身。

  ……

  孟扶摇突然大力推开柜子门。

  她推得如此剧烈,轰然一声柜子门散了,柜子也四分五裂成几块木块,噼噼啪啪坠落在地。

  关了她五年,承载了她童年里最黑暗记忆的柜子,在十四年后终于崩散。

  孟扶摇头也不回,直入chuáng边,那chuáng已经整个发黑,因为浸满了许宛的血,蛀坏腐朽不成模样,她掀起那一触手便碎裂的浑黑的被褥,在chuángfèng里一阵掏摸。

  半晌她缩回手,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上有字,布包里是那朵小小的玉莲花。

  玉莲花已经不是玉莲花,通体淡红,当年玉脉被鲜血整个浸透,成为了一朵血莲花。

  孟扶摇将那小小一朵攥在掌心,突然冷冷一甩,血莲花蹦开去,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正好滚到宗越脚下。

  宗越注视那朵血莲花,不知为何手指有些颤抖,孟扶摇已经直直走了过去,走过宗越身边,停也不停从他身边挤过去,门窄小,也已经腐朽,这么一挤顿时挤散,门框吱吱嘎嘎落下来,宗越伸手为她挡,自己却落得一头灰,孟扶摇却看也不看走了过去。

  她直奔宫门之外,对墙一踹,轰一声宫门上悬着的匾落下来,砸在地上,孟扶摇上前用脚擦去匾上厚厚的灰尘,两个大字露出来:

  “烟凌”

  烟凌宫。

  孟扶摇又是一脚,这回更凶猛更凌厉,久未修葺的宫墙哪里经得起她那么神力一踹,哗啦啦齐齐倾倒下来。

  宫墙倒塌,尘烟腾腾弥漫而起,孟扶摇不避不让,立在灰huáng的尘烟里,目光四处搜索。

  她的目光突然定住。

  左侧宫墙之下,露出一个布包的一角。

  看着那个布包,孟扶摇身子颤一颤,然而她立即咬了咬牙,大步走过去。

  她蹲下身,用手扒开那些泥土,解开布包的结。

  一副白惨惨的骨骼落入她眼帘。

  许宛。

  埋在烟凌宫墙下十四年的许宛。

  十四年后,她重见天日,终于和这一世女儿再次相见。

  风从遥远的地方刮过来,chūn风也可以如此的冷,带着如十四年前噩梦一般的血腥和黑暗的气息,呜咽盘旋。

  孟扶摇抱着那包骨殖,痴痴的站在半截宫墙之下,直到那冰冷的骨头抱在怀中,坚硬而凉的骨头硬硬的抵着她的心口,她坚持到现在的镇静才终于慢慢溃堤,她开始发抖,越抖越剧烈越抖越站不住,顺着宫墙慢慢的跪下来,跪在那埋下布包的小小的土坑前。

  突然“哗啦”一下,眼泪便流了满脸。

  那么多的眼泪,自从那夜得知真相开始便一直冰在心里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此刻终于如洪水bào发一般冲破心的堤防涌出,她没遮没挡的哭,撕心裂肺的哭,浑身抽搐的哭,昏天黑地的哭,泉水般的眼泪滴在手中骨殖之上,将骨殖染透,一分分的重起来,沉沉的压在心上,尖利的断骨那般狠狠的戳着,穿心透肠的疼痛。

  ……这么多年墙压着……累着你了……

  ……那恶妇真的羞耻而死了……你女儿给你报仇了……

  ……我现在很好很好……五洲大陆最高贵的……王……

  ……对不起……我以前还曾怪过你遗弃我,不想找你……对不起……

  ……下辈子,远离皇宫吧……

  月色渐渐升上来,一弯淡青的残影,勾勒出破碎宫墙的深深浅浅的轮廓,照见废弃的宫室之前长跪落泪的黑衣女子;照见名动五洲纵横七国的大瀚孟王,这一刻一生里最为凄凉的心境。

  很久很久以后,她将那布包小心的拢好,抱在怀中,站起来。

  然后她霍然扭头。

  盯着宗越。

  盯着自从许宛骨殖被孟扶摇找出,便一直僵在门框灰尘之下的宗越。

  第十九章 谁是láng王

  她的目光像是把这冷冷的月色削薄,削成千片万片,每片都是冰凌般的刀,每把刀都搅动这chūn夜浮动的水光,bī向宗越。

  她一字字,问:

  “许宛是不是你杀的?”

  宗越默然,立在一片斑驳的灰黑里,三个人呼吸都轻轻细细硬硬,像戳得人心发痛的钢丝。

  半晌他才极轻极轻,仿佛怕惊破这chūn夜里浮沉的呼吸一般,道:

  “是。”

  孟扶摇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一口气不像是解脱,倒像是yù图把胸中积郁借此机会喷出来,喷完了,便不想让自己收回去了。

  她又道:“我是你救的?”

  宗越又是默然半晌,才道:“是。”

  “那好。”孟扶摇静静抱着许宛的骨殖,仰首看天,玉huáng的月色洒在她朗然眉宇,安静中有种荼靡般的浓烈,良久她道,“恩怨俱了,一笔勾销。”

  然后她抱着那布包,头也不回转身,大步走开。

  “璇玑皇后,是我远房姨母,很远房,几乎没有往来的那种。”身后,宗越突然静静开口。

  孟扶摇站住,背对他不说话。

  “我家中遭变,逃奔于五洲大陆,家族虽有亲人散布七国,不乏身居高位者,却无人愿意收留我这个麻烦,是她,是她这个我自己都忘记的姨母主动派人来接我,对我说,有姨母护你,谁敢动得你?”

  宗越长吁一口气,夜色中那口气竟然是白色的,像是冬日里因为空气寒冷而凝结的霜,然而这是chūn夜,晚chūn之末,枝上青杏小,堤上chuī绵老,chūn光如此流丽曼长,写在他眼眸里却是凄清的苍凉。

  “也许她并不是多么疼怜我的遭遇,更多的是为了显示她身为璇玑皇后的尊贵和荣光,但是无论如何,在最初最艰难的一段时期,我受到了她的照拂,我的广德堂,也是最早在璇玑发展,然后才得以在五洲大陆延伸势力,没有她的帮助,我早已死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中,更不要提十年忍rǔ,终报大仇。”

  “你知道的,为了报仇,我什么都做过,何况仅仅是依附于她?”宗越笑得淡而苦涩,“她是恶虎,我是伥,玉衡的身份,有些事未必肯做,那么便是我为虎作伥。”

  “包括,杀了许宛?对她施梳洗之刑?”孟扶摇的问句不是问句,大抵是块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石头,砸下来。

  “也……可以这么说。”宗越闭了闭眼,“她被发现后,意图逃奔,那方向不是逃往宫外,而是逃回那间屋子,她当时应该是想放开你让你逃,是我……拦了下来,皇后要我拦,我不能不拦,我那时不知道,她是要回去……放你。”

  孟扶摇不说话,背影笔直,像一桩嵌在月中的玉柱。

  “她倒在我手中时,说了一句话,她说,求你放过我女儿。”我看着她眼睛,想起我自己母亲,家中灭门那夜,我母亲拜托家将护我出门时看我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我便问她,愿不愿意现在死?她惊讶的瞪着我,点了点头,她真是很聪明的女子,不用我多解释便做了抉择,我抓她回去时,便用了师傅教的闭xué大法,用金针截了她的脉,那金针能够控制她的痛觉,只是那样一截,必死无疑。”

  孟扶摇震了震。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梳洗,那是我也没想到的酷刑,刑罚烈到那个程度,金针控xué的作用已经不能完全阻断痛觉,何况我那时毕竟年轻,闭脉手法不纯熟,许宛……还是痛的。”

  “好在她死得很快。”宗越又是一声长吁,“金针截xué,本就活不过半个时辰,她的苦……没你想象得那么惨重。”

  “所以我并不觉得我欠许宛什么,虽然是我抓回了她,但当时就算我不出手,她也绝不可能跑出皇宫,何况她本来也没想着跑出去,至于我没救她……我不觉得当时的我有理由救她。”宗越淡淡道,“扶摇……我只是觉得我欠了你,如果当时我不先抓回她,而是放她回去放开你,那么最起码……最起码你不用被bī着在柜子里生生目睹那一幕……那是我的错。”

  “所以你封了我的记忆?”孟扶摇默然半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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