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什么的。”长平笑道,深吸一口气,这里遍植糙木,夜露之下有种沁人心脾的幽香散发出来,叫人心旷神怡,“我倒是觉得来了这里之后,整个人都jīng神了不少。”
“是啊!这里是个好地方!”明乐深有同感。
不过他们的身份却注定了只能是此间过客。
明乐顿了一下,然后又抬头看向长平,半调侃道,“长平,路上我和你说的话,虽然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可也总还是忍不住。长安那里我也说了他许多次,可是他回回都拿你母亲的遗愿做推诿来搪塞我。你也知道,我身边真正亲近的人没有几个,我是拿你们做自己的家人看待的,你们都不能安定下来,我总觉得对不住你们。”
“王妃怎么说这样的话,您是长平兄妹的恩人呢!”长平笑道,明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却还是故意打岔。
“长平——”明乐见她如此,不由急切的坐直了身子。
“王妃,长平不需要所谓的qíng爱,也不需要任何男人的怜惜和庇护。”长平道,神色坚定而认真,“我这一生都不会对任何人动qíng,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我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也知道我眼前脚下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这样就足够了。”
所谓qíng爱,只是会叫人伤心的东西。
哪怕是现在亲眼目睹了宋灏对明乐的好,可是她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明乐这一步步走来所作出的妥协和让步。
虽说都是心甘qíng愿,虽说都是你来我往,可是——
她仍旧不想。
不想冒这个险,也不想费这个心。
与其有朝一日要被感qíng捆绑,她倒是宁愿永远孑然一身做她自己。
“对于你父亲的事,你还是如此执念?”明乐苦涩一笑,握住她的指尖。
长平垂下眼睛,却没有作答。
明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
两个人静默的坐了半宿。
待到月上中天之后,明乐才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长平,跟你说句实话吧,自从两个月前接到大兴皇帝做寿的国书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总觉得这一次来大兴是一定会有什么事qíng发生的。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一路上我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我心里却很害怕,并且随着我们的队伍越接近大兴的帝都,我心里的这种感觉就越发qiáng烈起来。说句不夸张的话,我这辈子还真就不曾怕过什么,可是这一次——”
明乐说着,就怅惘的兀自摇头。
长平一怔,不可思议的骤然抬头看向她。
在她的记忆里,自从认识明乐的那天起,这个女孩就是qiáng势而坚韧的,哪怕是环境再艰难,也从不曾见她露出退缩或是怯懦的姿态。
可是现在——
她眼底的忧虑和疲惫都是真的。
长平的心头猛然一跳,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一凉。
“王妃!”她倒抽一口凉气,用力反握住明乐的手指,“您这是怎么了?长平跟了您许久,还从不曾听您说过这样的丧气话儿——”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乐摇摇头,随即又再笑了笑,“可能真的是最近乱七八糟的事qíng想的多了,于是也学着人家自怨自艾起来,我没事,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她的笑容马上又恢复如初,长平看着,心里却全无半点轻松。
她突然想起来,这一路上明乐曾不止一次的的提过,要她和雪雁他们都早点找个归宿才好。
那个时候长平就只当她是笑谈,可是这一刻回想起来却是心惊ròu跳,怎么看都觉得——
明乐的那些话很有些安排后事的意思在里头。
长平一阵心惊,没来由的恐慌起来,脸色白了白,更加用力的握住明乐的手,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宋灏已经进了院子。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主仆两个这是在说悄悄话么?”宋灏笑道,大步走过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长平连忙起身行礼。
宋灏抬抬手示意免了,走过来,明乐已经起身,道:“怎么这么晚才回?今日的公文很多吗?”
“都是些琐事,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宋灏道,握了她的手,觉得她指尖发凉,不由的皱了皱眉,“怎么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裳,当心感染了风寒。”
“大夏天的,我哪有那么娇弱!”明乐嗔他一眼。
旁边长平已经笑道:“王爷和王妃先进房吧,厨房那边奴婢吩咐人留了宵夜,王爷忙了半宿也该饿了,奴婢这就去端过来。”
“嗯!”明乐点点头。
长平屈膝一福,错过两人身边往院外走去,要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回头看来。
回廊下的女子依旧是那副明媚灿烂的眉眼,笑颜如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方才明乐和她说过的话,她的心里还是没来由的着慌,再看两人站在远处的身影,便会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之感。
明乐和宋灏并未察觉她的异样,相携进了屋子。
长平站在院子的拱门之下回首,看着空空如也的回廊,心跳突然急促的近乎恐慌,有某些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那感觉仿佛是提前预见了曲终人散的荒凉。
她下意识的按住胸口,以为是自己的旧疾要复发了,看是耐得片刻又觉得无事,只是心里始终慌乱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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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次一早。
jiāo泰殿,黎贵妃寝宫。
黎贵妃刚刚用过早膳,外殿的宫女就进来禀报,说是荆王下朝之后顺便过来请安。
彼时黎贵妃正被人服侍着用玫瑰汁子净手。
她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可是保养的却是极好,看上去也就三十余岁的模样,宽额头,丹凤眼,嘴唇很薄,唇角微微上翘,端庄之余又显出几分好脾气的样子来,不说是年轻的时候,就是现在一眼看去也是个艳光四she的美人胚子。
听到纪浩渊过来,她也没有多少表示,仍旧是慢条斯理的用香气四溢的玫瑰汁子润着手。
那一双手也是丝毫不见老态,丰润白皙,仿若无骨。
“请进来吧!”黎贵妃淡淡说道,语气慵懒,但是尾音上翘,却能叫人听出几分愉悦的味道来。
不过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她这并不是有多高兴,而就只是个惯常说话的习惯罢了。
这位黎贵妃,虽然是生了张端庄高贵的美人脸,但是众所周知,她本就是个狐媚惑主有手段的女人,若不是她有意退让好空出jīng神来集中处理宫务,良妃那样的人,在皇帝身边只怕是站都没处站。
宫人领命出去通传。
这座jiāo泰殿的规模很大,在占地上仅次于皇后寝宫,现如今也唯有黎贵妃这样的身份方能配的上了。
等着纪浩渊过来的间隙,黎贵妃仍是姿态优雅的润着手,一直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纪浩渊才在宫婢的引领下进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纪浩渊道,撩起袍子,先跪下给黎贵妃请安。
黎贵妃并没有拦着,而是理所应当的受了他的礼,然后才露出一个笑容道:“起来吧!”
“谢母后!”纪浩渊道,重新整理了袍子站起来。
旁边正微敛了眼睛服侍黎贵妃的延平公主这才上前一步,见礼道:“延平见过二皇兄!”
“嗯!”纪浩渊淡淡的应了声,脸上并无多余的表qíng。
此时的延平公主却是温顺恭谨的模样,本本分分的,微垂了眼睛,面孔上还带着几分腼腆,如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人能把她和昨天夜里在花园里就敢和人偷qíng的放làng公主联想到一起。
说话间黎贵妃已经从铜盆里抬了手,宫女才要上前,延平已经先一步过去接过gān慡的手巾捧着跪下去,仔细的替黎贵妃把手上的汁水擦拭gān净。
黎贵妃看她一眼,唇角便是牵起一丝笑容道:“你这孩子,本宫说了多少次了,这些事jiāo代给下头的人去做就行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能在母妃跟前尽孝可是延平的福气呢,只要母妃不嫌延平笨手笨脚就好。”延平公主笑道,仍是本本分分的做事。
黎贵妃遂也就没说什么。
服侍她擦了手,延平就又对二人屈膝福了一礼道,“昨儿个宫里有一批新进贡上来的云雾茶到了,我这就去煮了来,给二皇兄尝尝,二皇兄既然来了,就多陪母妃坐一会儿吧!”
“你去吧!”黎贵妃满意点头。
延平公主谦卑的应下,然后习以为常般带着殿中一众的宫女嬷嬷退下,就只留了黎贵妃的心腹单嬷嬷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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