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同契》?
这不是道家的书吗?
皇帝此时为何要看这本书?
卫喜把这件事透露给他,又是为何?
高蕴想到这里,片刻也不想再跪着了,他爬起来便要出宫,可是腿已经冻僵了,刚迈了一步便又摔倒在地。
高蕴果然冻病了,被抬进府后,他顾不上请太医,硬撑着让人把他抬进书房,叫了几位幕僚过来,把今天的事qíng说了一遍。
早朝上发生的事,幕僚们已经听说了,今天是望会,上朝的人本来就多,人多口杂,何况又是当朝首辅的丑事,不过两三个时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已经全都知道了。
高蕴也顾不上丢人了,把他在勤政殿外看到江院使,以及卫喜说的那番话叙述了一遍。
卫喜说三天后他不当值,要好好歇歇,这个不难猜。虽然内侍不能随便出宫,可卫喜不是普通内侍,他在槐花胡同有处三进宅子,是皇帝赐给他的,他隔三差五就会过去,听说他还养了两名小妾。他是太监,以他的身份没有圣旨自是不会来大臣家里,他这是暗示让高蕴去他那里吧。
不用说,卫喜就是这个意思,看来他是有话要说了。
可是《参同契》又是怎么回事?
一名幕僚想了想,道:“大周历代皇帝都是重佛轻道,到了这同德年间,能得以进宫的也只有过两人而已,昔日的李道子是孝贞皇后请来的,圣上也不过就是赏了件道袍而已,可是后来的灵虚子就不一样了,圣上对他极为宠信,外面的那些传闻是真是假,我想东翁和诸位也都心里有数吧。”
高蕴猛的一惊,思忖片刻又摇头:“非也,据我所知灵虚子并非道门正宗,外间还有传闻他是玄一道的,这本《参同契》他能不能看懂都难说,圣上想来只是想要拿来看看,并非是因为灵虚子吧。”
那名幕僚道:“东翁,不论圣上是不是想起灵虚子,他老人家龙体有恙却是真的,而您又被宵小陷害,当务之急,您若是能解圣上之忧,您就是首功一件。”
第八三一章 乱像生
高蕴听着幕僚们的话,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他虽然是外室子,可高家是把他当成自家子弟栽培的,他读圣贤书,懂得礼义廉耻,幕僚们说的意思,他全都懂,可又不想懂。
今天朝堂上的事,就如一声闷雷砸得他喘不上气来,他原本还指望着能在皇帝面前解释一番,可是皇帝却连这个机会了没有给他。
他是当朝首铺,就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皇帝也会亲自问过之后才问斩的,何况这只是关乎名声的小事。
可皇帝不但没有问他,甚至没有给他机会。
这比骂他一通还要可怕。
他在勤政殿前跪了几个时辰,是被抬着出宫的,想来明天早上便会传遍朝野,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都会知道他是彻彻底底被皇帝嫌弃了。
卫喜是皇帝身边的人,他从不敢小看这些阉人,他们比起阁老们更会揣摩皇帝的心思卫喜是看出皇帝对他的厌恶了吧,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高蕴摆摆手,对幕僚们道:“卫喜三天后出宫,待本官会会他再说。”
以高蕴目前的处境,也只能如此了,幕僚们除了派人到外面打听qíng况,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高蕴却没有闲着,幕僚们走后,他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到嫡长兄杨善宗手中。
直到送信的人出去,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无力,额头滚烫。
高蕴这一病,直到卫喜出宫的那天还没好,可他也顾不上身体了,别说只是小病,就是奄奄一息,他也要找卫喜问个清楚明白。
卫喜刚到槐花胡同的宅子,还没来得及和两个小妾逗闷子,高蕴就来了。
看到高蕴,卫喜吓了一跳,这不过短短三天,高蕴就瘦得脱了形,他长得本就高瘦,气质儒雅,表有高古之风。可是现在脸色腊huáng,满眼血丝,皮包骨头,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具穿着衣衫的骷髅。
“高首辅,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病着?请太医看了吗?哎呀,早知如此,洒家无论如何也要登门拜访啊,怎能再让您跑一趟啊,快快坐下,来人啊,给高首辅拿张软垫过来。”
高蕴坐到椅子上,却又欠起身子,对卫喜道:“卫公公,不瞒你说,这几日我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你是圣上身边的人,圣上对我是不是很失望?”
卫喜在心里直撇嘴,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如果不是想要平衡内阁的权利,不让霍英和韩前楚做大,皇帝又怎会把你提上来?再说,皇帝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皇嗣,二是御驾亲征,哪里还顾得上你这点烂事儿。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安慰道:“唉,圣上抱恙在身,西北和南边又不省心,圣上想要御驾亲征,可也是无能为力,高首辅还是把心放宽些,若是能解圣上燃眉之急,必是首功一件,圣上仁慈,些许小事也就过往不咎了。”
卫喜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圣上想要御驾亲征,可是龙体有恙,单凭念念经烧烧香那是不行的,还要……
高蕴张张嘴,可是嗓子里像是堵了成千上百只苍蝇,恶心得他说不出话来。
卫喜暗示给他的,是比杀人放火更恶毒,比贪赃枉法更卑鄙的事qíng。
可是如果他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是不是就别无他法了?
如今关于他是外世子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御史们的折子还摆在龙案上,而他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正等着被人开膛破肚。
他为官多年,又怎会没有树知,远的不说,眼前就有一个韩前楚,这些人平时就想整他,现在机会来了,肯定会争先恐后上来踩他几脚,直至把他踩得万劫不复。
但是要让他做出这种事来……
他本来就还病着,此时一急,竟然哇的一声,就在卫喜家的客厅里呕吐起来。
呕吐物的酸臭味混杂着药汤子的味道,卫喜差点也跟着吐出来,难怪就连瑞王世子也没把高蕴放在眼里,果真是个难堪大用的,这才屁大点儿事,就给折腾成这样?想当初秦珏弑父的事qíng传遍京城,两位御史到大理寺击鼓告他,又在朝会上公然参他,和弑父相比,高蕴这点儿事算什么?可人家秦珏不也是泰然处之,从容不迫吗?就那份气度,也甩了高蕴几条街。
可惜像秦珏那样的人,别说是他卫喜,就是皇帝也拿捏不住啊,所以还是高蕴这种人最合适。
卫喜qiáng忍着也想呕吐的冲动,好好安抚了高蕴一番,这才派人送了高蕴出去。
不用说了,高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病qíng也加重了。
而外面的传闻愈演愈烈,更多的御史上折子,霍英与其他几位阁老却没有登门探望,而是各自打发亲信过来,送了些药材和补品而已。
若是往常,高蕴生病的消息传出来,送东西送帖子的,就能踩破门槛,可是现在却是门可罗雀,甚至还有些人家派人来打听,皇帝有没有让内侍来过。
如果内侍来过,那就说明皇帝还重视高蕴,如果没有,那就证明皇帝连最后一点脸面也不给他了,那么别人也就不用再巴结他了,免得被他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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