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走到人群中,大声说:“大家不要吵了。”
东方很郁闷地摇头,不是真的这么笨吧。
伊芙有些紧张得十指抓紧破旧的衣角,脸色有些发青,然而却用足够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酒是我偷的。”
东方伸手,开始揉自己的额头。唉。
“是你。”
人们迅速地围拢过来,个个虎视眈眈:“你偷酒gān什么?你又不是很喜欢喝酒。”
伊芙惊慌地说:“我,我,我想喝,平时庆典的时候,我总是要帮忙做事,都喝不到什么酒的,我一个人吃东西,有时候很没趣,想要喝点酒,我,我……”
她死咬着牙关不肯出卖她那个白头发的可怜老爷爷,只好自己惊慌得胡编乱造了。
然而,没有人去仔细思考这个漏dòng百出的谎言,愤怒的咆哮声猛烈地响了起来。
“原来是你,你这个没有人管教的家伙。“
“我就说,一个野丫头,迟早要做出小偷小摸的事。”
“什么叫庆典没酒喝,你就自己偷,你这是在怪我们对你不好是吗?”
“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们,你活得到现在吗?”
“我们辛苦种地,白养你这么个东西,你还偷东西。”
连女人们也在旁边大声叫嚷:“我早看这个野丫头不对劲了。”
“眼睛总是到处乱转,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我上次丢的那块花布,说不定也是她偷去的。”
人们大声呼喝着,大声咒骂着,历数着大家对伊芙的所有恩义,而仿佛忘记了,伊芙的父母曾经是他们的同伴。
大家怒视着伊芙,大声责骂她,仿佛伊芙多年来一直白吃白喝吸大家的血,而忘记哪家哪户有事需要人手时,伊芙总是尽力帮忙,她一个少女,在村子里却总是做最健壮的男人才会做的重体力活。
女人们叽叽喳喳数落起伊芙所有的不是,好象在很久以前,伊芙身上就已经有了无数缺点,无数可疑,而她们因为心存厚道,太过善良,所以从来没有指出,看吧,现在这个家伙开始偷东西了。
四周都是咒骂声,四周都是呼喝声,每一个声音都尖刻而愤怒,每一双眼睛都冷漠而仇视,每一张脸都因为激动生气,而涨得通红,显得极之狰狞。
伊芙不知所措地望向四周,不知道这些熟悉的人,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可怕。
一直以来,虽然大家和她不是很亲近,但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虽说偷酒是不应该,但那也只是一点酒而已,而且也是公用的酒,算起来,伊芙自己也有一份。而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喝过什么酒,就算她是一次xing把这么多年来没喝的全喝了,不行吗?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如此可怕?
东方冷冷站在人群没有看到的位置,冷眼望着这一切。
世qíng从来如此,有什么好惊讶呢。人类总是这样,软弱,愚昧,自私,而又善于推卸责任。面对灾难时,人们慌张,愤恨,怨老天爷,怨世界,怨天下人,独独不怨他们自己。
在这个慌乱的时候,所有人都急切得想找一个qíng绪发泄的对象,在这个面临噩运,却又无力对抗把噩运施加给他们的qiáng者时,他们就会很自然地,把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慌张,全部发泄在弱者的身上。
人xing千古如一,无论是以前的中原苗疆,还是现在这个奇异的世界,根本没有一丝改变。
天真的伊芙,以为大家真是为了那酒而争吵吗?以为只要自己站出来承认,就可以平息混乱吗?
就算没有酒,又怎么样。大难临头时,为了一点点利益,人们都会争斗得你死我活。
你收拾东西时,抢占了我的财产,你赶jī时偷偷捉了我一只jī,你赶路时,抢了我的位置,任何理由,都足以让人们争斗了。而她此刻站出来自认偷酒,等于让所有人的qíng绪有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发泄对象,真是愚蠢啊。
东方冷冷地笑。世人由来多负心,这个笨笨的村姑,简直是在找死。
伊芙被这疾风bào雨般的变化吓呆了,她想要分辩,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我……”
直到此时,她仍然记得,不能说出老爷爷来,以至于想要分辩,却更加张口结舌。
“不是什么,当了小偷,还想要抵赖吗?”
是谁在耳边一声怒吼,不记得了,从小听到大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现在如此陌生。
是谁用力一推,不记得了,这样的狰狞和可怕,仿佛身周的,全是从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她身不由己地跌倒在地,是谁抬起一脚恶狠狠地踢来,伊芙惨叫一声,本能地缩紧身体,闭上眼睛。
第四章往日不再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预料中的疼痛,而是一声极可怕极恐怖的惨叫。
她愕然睁开眼,眼前只见一袭黑袍及地,脱口道:“爷爷。”
这一刻,正围着伊芙rǔ骂打的人,只感到了一阵突出其来的剧痛,在不可思议的巨力下,身不由己地四下倒飞出去,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发出凄厉的惨叫,听来倒象是合为了一声,也因此更觉恐怖和惊惧。
而在四周旁观围骂的人,都只觉一阵狂风袭来,人人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待得再次睁开眼时,他们的亲人,朋友,那些正围着伊芙的人,已经分跌到四面八方,有人挂在树头,有人趴在房顶,有人吊在竹篱上,当然,有更多的人倒在地上,每个人都没有力量再动弹,每个人都在不断吐血,然而,就连呻吟的声音都听不到。
不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坚qiáng忍耐,而是因为在那可怕无比的剧痛中,人的意志已经在瞬间被催毁,就连呻吟的力量,都没有了。
而在伊芙身边,已站了一个一身黑袍的白发老人。他的长发直垂至腰,他那黑色的衣袍式样极奇诡异,长可及地,袍袖拂云。他的面容苍老而没有表qíng,他的眼神冷漠得象千年不化的冰雪。明明太阳就挂在天空,可是,当他站在阳光下时,天地就变成了一片寂然的冰雪。
而伊芙惊讶地叫着:“爷爷。”挣扎着起来,脸上一片茫然,仿佛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村人们至此才醒悟过来,老人和女人们尖叫着扑向自己受伤的亲人,孩子们无助地大声哭泣,而没有受伤的年青壮汉们,飞快奔向他们那坚qiáng的武器。锄头,铁铲,木棍,一切可以用来攻击人的东西都被他们抄在手上,他们大声怒喝着扑了过来。
东方冷冷一哂。除了生平仅有一次,生死决战之时,因对方曾是知己而处处手下留qíng,这世上,还从没有什么人在攻击他之后,还可以有命活着。他可不象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那样,有这种那种的束缚,或是认为,用武功去杀不会武功的人,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然而,这时仍然什么也不知道的伊芙大叫了一声:“不要。”她张开了双臂,拦在东方面前,大声地喊:“你们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个老人。”
东方略略扬眉,把手上的力量收走一大半,左手一把将伊芙拉后,右手才闲闲一袖挥出去。
这一次,伊芙看得很清楚,她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把自己拉得后退到一边,她亲眼看到,那黑色的袍袖,鼓着风,飘拂不定如疾风浮云,在她面前,并不快,也不象很用力地挥了出去。然后,天地之间,劲风大作,接着是惨叫声震彻心魂。
这一次的惨呼声是次第响起,一连串响个不停,几乎让人错以为,这惨叫声永远不会停止。
伊芙亲眼看着,那些年青的,qiáng壮的身体,象枯枝败叶一样飞了出去。那些熟悉的面容因为痛苦扭曲到极至,那些熟悉的身体,象虾子一般因痛楚蜷缩在一起。
有的人跌落在地,马上传来清脆的骨头断裂声,有人还在半空中,鲜血已经象泉水一样喷了出来,有的人倒挂在树上,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裂开大大小小的口子,无数的鲜血迅速染红衣服。
天地一片寂静,世界一片寂静。刚才的喧闹,刚才的纷乱,刚才的怒骂喝斥,全都变成了这一刻的静寂。
几乎是转瞬之间,全村的青壮年,都已经倒了下去,他们或许还没有死,但给人的感觉全都只剩下一口气,正拼命地挣扎在生死线上。
刚刚还在哭泣的女人们,连痛哭都忘了,刚刚还在惨叫的老人,张开嘴,僵硬地站在地上,发不出声音。
有人全身颤抖,有人站不稳,或跪或趴或跌在地上。
有人喃喃地在念着:“魔鬼,魔鬼……”
有人双手向天,做出向神灵上天乞求的姿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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