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疏桐愕然,这个结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蹙紧眉头,“那阿栗呢,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孩子失踪不久阿栗也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据说是逃跑的,因为那帮红卫兵又给她定了新的罪名,扬言要整死她。‘文革’结束后,我跟寇振洲动用了一切力量,四处打听她的下落,至今没有音信。后来我经组织介绍,认识了你妈妈,我们顺理成章地结婚,然后有了你,我一直对你妈妈守口如瓶的原因是,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我不想把她扯进来。包括常慧茹,寇振洲都没有跟她说。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我们两个人知道,不想……你妈妈去世后,我跟你任阿姨结婚,她在书房无意中发现了一张阿栗的照片,她问我我不肯说,她就跟我吵,两个人本来感qíng就不牢固,一吵就僵了。连波可能是在他妈妈那里知道了这件事qíng,但这孩子心地善良也沉得住气,一直没挑明……”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樊疏桐脸色很不好看。
樊世荣点头:“算是吧,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秘密,我早该想到这点的。阿栗的事是我造的孽,我活该受惩罚,所以我到老都孤苦伶仃……我悔啊,如果我当时能勇敢地站出来,即便救不了阿栗,孩子至少不会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樊世荣老泪纵横,无助地看着chuáng边的儿子,“桐桐,爸爸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一辈子没有退缩过,偏偏就这件事上懦弱了一回,结果,唉……你可以恨我,瞧不起我,谁让你爸爸是个孬种呢,连自己的骨ròu都不承认,活该啊……可是桐桐,爸爸现在只有你了,我不怪连波不肯叫我‘爸爸’,因为我跟他确实没有血缘关系,而在关键时候我始终是向着你的,否则当年你出了那事,我就不会bī连波去国外,让他到现在都记恨我,我这辈子真是失败……”
“没有用,朝夕不爱我,她不爱我。”樊疏桐摇着头,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都不知道,神思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整个人都是飘飘渺渺的,父亲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他已很模糊,只恍惚听父亲说,“希望你别犯跟我一样的错误,常英这丫头不错,你也该定下来了,不要到时候后悔……”
似乎是在说常英的事。
寇海如愿达到了目的,连老头子都知道了。
从医院出来正是bào雨倾盆,他驾车回到湖滨时已经是凌晨,毫无睡意,一个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花架出神。狂风bào雨的肆nüè中,紫藤萝已然是花叶凋零,满地都是零落的花瓣,漂浮在积水上,不知道流向哪里。
世间凡是美好的东西,总不能长久。
朝夕好像说过这话。
除了兄弟qíng谊,如果说他还拥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也许就剩了常英的那份qíng了,那晚她是故意的,他不是傻子。他拿起电话思忖片刻,叹口气,拨了过去。这么晚了,常英竟然也没有睡,声音透着惊喜:“士林,是你吗?”
樊疏桐横下心,抢白道:“英子,如果将来,我是说将来你还没有嫁出去,我娶你吧,就这样。”说完,哒的一声挂断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樊疏桐在chuáng上翻了个身,觉得脑袋沉沉的,显然昨夜没有休息好。他睁开眼睛,窗帘拉开了半边,阳光透过白色纱帘照在地板上,huáng澄澄的一片。唉,又是一天了。想起还约了客户吃饭,他只得起chuáng洗漱,穿好衣服下楼。还在楼梯口就听到楼下客厅有电视机的声音,他纳闷,昨晚并未开电视,电视如何会开?
他俯身往下一瞧,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只见寇海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歪躺在沙发上一个人优哉游哉地看电视呢。
“嗳,你怎么进来的!”樊疏桐大吼一声。
寇海吓一跳,忙坐直身子,“公寓有你这的钥匙,我就过来了啊。”他说这话的语气就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稀松平常。
樊疏桐蹬蹬地奔下楼,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私闯民宅?”
寇海挠着脑袋讪笑:“别搞得这么气势汹汹好不好,你又不是母的,还怕我对你xing侵犯?我早上打你电话,你没接,我挺担心你的,就过来看看。”说着起身指着餐桌上的豆浆油条说,“诺,我给你买的早餐,已经凉了,都快吃午饭了。”
樊疏桐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像打量一个嫌疑犯似的审视着寇海,目光极端的不信任:“你大一早过来,就是给我送早餐的?”
“gān吗这表qíng?我给你送早餐很正常吧,都是一家人,互相关心是理所当然的。”寇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谁跟你是一家人?”樊疏桐瞅着他就来气。
“在我心目中你已经是我妹夫了,怎么不是一家人?”寇海的脸皮厚得令人咂舌,讨好地跟樊疏桐说,“待会我请你吃饭,我一哥们刚开了家火锅店,特正宗,已经订好了包间……”
“你还嫌我不够上火是吧?”樊疏桐咬牙切齿,懒得理他,自顾拉开客厅的玻璃门,走进院子。
下了一夜的雨,满地都是紫藤萝的花叶,地面倒是不见积水,上面铺着鹅卵石,被昨夜的雨冲洗得gāngān净净。
他踩过那些花瓣,坐到花架下的石凳上,眺望着远处的观景台。初chūn的阳光温暖而明媚,蓝天下青山如黛,翻飞的芦苇掩映着一湖的水云天光,不时有白色的水鸟掠过苇丛低低地盘旋,那鸣叫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惆怅。这是樊疏桐每天起chuáng必做的事,在院子里chuīchuī风看看风景,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今儿是好天气,又是周末,我们钓鱼去吧。”寇海yīn魂不散地又跟了出来,坐到旁边的石凳上,递上烟,“来根?”
樊疏桐懒懒地接过烟,他马上又殷勤地掏出打火机点上。
男人间只要抽上烟,就不会冷场,寇海好像天生不知愁滋味,换句话说就是没心没肺,尤其是面对樊疏桐这样的顽主,那时死乞白赖什么招都使上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如何要把妹妹“推销”给他。
而这是要讲究技巧的,寇海好歹也是将门之子,有个带兵打仗当首长的爹,从小耳濡目染,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他知道这会儿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采用的是迂回战术,晓之以qíng动之以理,他就不信凭借他革命后代百折不饶的顽qiángjīng神会拿不下樊疏桐这个碉堡,就算拿不下,用他这三寸不烂之舌也轰垮他。
他笑嘻嘻地说:“哎,跟你说件喜事儿,细毛的媳妇有了!他快做爹了!在我们这一帮兄弟里,他可是第一个做爹的,回头我们撮他一顿去,哎呀,这真是……不容易啊,一晃都做爹了……”
寇海自我陶醉了一会儿,见樊疏桐无动于衷,停顿了下,又继续爆料,“哦,还有件事……听说没,黑皮最近走桃花运了,他有女朋友了知道不?就是那个以前写过文章搅他场的女记者,嘿嘿,被我们的黑皮兄弟追上了,这家伙也忒不地道了,瞒得滴水不漏&哎哟喂,连黑皮都快有媳妇了,我和燕燕也准备去领证,我说士林,你岁数也不小了吧,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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